乔檄莫名所以地瞧着她。
叶菡忍住笑,眼儿左右瞧了瞧,想了想,道:“回去给你细说罢。反正呀,还真是卤水点豆腐,咱家这位姑奶奶,可把太子殿下降得死死的。日后你这个亲舅爷怕是在这京里可以横着走了。”
整个过年期间,乔家拜年的贺柬飞帖堆积如山,上门的客人也是车水马龙。
筥儿像个小探子,不时飞跑来报。
“现在来的是二少爷兵部的尚书大人。”
盈儿:……尚书上门给下属拜年?也不怕脸面挂不住?
“又来了一辆马车,是镇远候家。”
盈儿:……这可是拐了多少道弯儿她都搞不清楚的亲戚,往年应该都是飞张帖子作罢。
……
“胜国公冯家上门了!”
盈儿一愣。冯家那位姑娘,后来封了德妃的。她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初略的面貌,面白而瘦,沉默寡言不争不抢。如今想来,深宫寂寞,也是个可怜人。
她暗暗叹了一口气,让筐儿取了件灵芝玉如意送到前头去。
一时筐儿回来,手里端个盘子,捧了件首饰。盈儿拿过一看,见是一只累丝嵌珠丹凤朝阳簪,并不如何贵重。
丹凤单凤,难道是说冯家女儿以她为尊,不会争宠?
后宫也是个小朝廷,处处皆有政治。
她淡淡一笑,命筥儿收了。却听筐儿道:“我来时,听外头人报,说是太子詹事林家也来了,同来的还有他家大姑娘。”
手里的簪子一划,正正戳在掌心,隐隐生痛。
林采之,她来干什么?
这位林姑娘年长她两岁,无论前世今生,在京城都声名远扬,人人赞奇。
她父亲林雍出生清贵世家,当年一举高中,先入了翰林院,后来仕途顺遂,一路升至礼部侍郎,负责科考等事。两年前又转任吏部侍郎,负责官员任选,更兼为太子詹事,总领东宫,辅佐太子已有十二年。虽然只是个三品官,却是朝中赫赫有名的实权人物,太子的左膀右臂,未来首辅备选。
她母亲是世代簪缨之族忠毅侯府的嫡长女。
林采之本该千娇万爱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可偏偏五岁上她亲娘一病没了,亲弟又比她还小了两岁。
林雍便将姐弟两个一起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虽后来再娶,又生了几个子女,仍是最疼爱的这姐弟二人。
及她年纪稍长,便常代表林府出面交游,应答进退一应人情世故无不妥帖。在林家,她继母反倒是靠了后,不敢有半点微言。
后来进宫,她也是长袖善舞。无论是太子还是蒋寄兰对她都十分敬重。冯陆二人也都跟她交好。便是她心中虽然警惕着,却也挑不出人家半点错处,实实在在是个厉害的。
可这一世却怎么这般奇怪?按理说,林采之也是订了亲的人,就该在家中安静备嫁,不适合再抛头露面外出应酬。林雍竟然这样大大方方带她来了乔家?这对父女是来查看她的虚实的么?
揉了揉被戳得发痛的手心,她把簪子交给筥儿,让她收起,才问,“林夫人也一起来的?”
“林夫人没一起来,说是过年忙累,引发了腰疾。过年间的各家走动,只能靠她家大姑娘。”筐儿道。
“姑娘,东西收好了。我到前头去帮姑娘瞧瞧这位林姑娘长得美不美吧?”筥儿凑过来贼兮兮地问她。
她忍不住想笑。
林采之自然是美的,不是蒋寄兰那种纤弱而幽静的美丽,也不是陆氏那种张扬俗气的艳丽,反而是女子中少见的大气恢弘,顾盼生辉,不正经起来,又十分娴雅俏皮。
上一世,她背地里可没少下苦功,背书练字,就想跟太子说起话来时,也能如林采之般应答如流,对各种典故如数家珍。可奈何她出身武将之家,再怎么努力也追不上林采之这位翰林学士之女。
这一世,她已然得了个呆傻的名声,又无心争宠,倒不必再费这个力气。
“去吧!”她拍拍筥儿。
筥儿一溜烟跑了。
“姑娘!你怎么尽惯着她。回头到了宫里还这样,怕不叫人笑话。”筐儿不满地咕哝。
盈儿伸手把筐儿拉到身边,帮她顺了顺鬓发:“我也惯着你呀。进了宫,就没这般自在了。你还不赶紧抓紧时间撒撒欢儿。”
筐儿低头扭了扭身子,嘟着嘴:“我也走了,姑娘这里谁伺候?我不去。”
“我平时不叫老嬷嬷们伺候,就是怕她们成天叨唠个没完。你小小年纪,别成天跟个老嬷嬷似的。机会难得,你也去前头瞧热闹吧。这里叫哪个婆子来不成。”说着,便把筐儿推了出去。
等筐儿走了,她却并不想叫人进来伺候,就坐在炕上窗边,用手顺着窗格子一条条地漫无目的地画着,呆呆出神。
也不知画了多久,就听外头脚步声响,“姑……姑娘,快快点,林……姑娘说要见你呢!”
帘子一撩,筥儿上气不接下气小脸通红地跑进来,就去翻柜子。
果然,这个林采之就是来探虚实的,不见她怎肯空手而回。
“你慌什么?我干嘛要见她?”
筥儿喘着气,已经从箱子里抱着一堆衣裳扔在炕上:“姑娘不见她呀?”
“姑娘,你还是去见见吧!”这时筐儿也喘着气掀了帘子进来。
“为什么?”盈儿不禁有些奇怪。
“我看她就是故意上门来伸量姑娘你的,姑娘连见都不敢见,说出去岂不叫人笑话姑娘怕了她?”筐儿脾性爆,眼里揉不得沙子。
想了想,盈儿笑道,“你们两个谁去回个话儿吧。就说……我恪守闺训,家中有母亲嫂子,不方便见人。”
话音未落,就听外头有人道:“姑娘,我们奶奶可是顶不住了,着我来请您。”
筥儿忙扔了衣裳,过去打帘,进来的是叶菡的贴身丫头韵梅。
韵梅长得富态,穿得一身簇新。
“姑娘,实在是那林姑娘太会说话,挤得我们奶奶不得不应了她。夫人在一边,也说该请姑娘出去见见,日后好互相帮衬,尽心伺候太子。你若是不去……”
盈儿沉吟片刻,道:“她既一定要见,让她来白草院。”
别人也就罢了,她不能任由叶菡被林采之挤兑得地儿站。
她们两个日后要怎么斗,那也是嫁进东宫后的事。大过年的,跑乔家来欺负她嫂子算怎么回事?
她若听话去见了,便算是被林采之拿捏了一回。她可不干。
一时韵梅去了,这边筐儿跟筥儿便吵着要给盈儿梳妆打扮,盈儿笑道:“看你俩这个喘的,好好抿抿头。一会儿呀,别给我丢脸就成。”
筥儿一脸“啊”的表情,探着头:“可人家林姑娘打扮得那叫一个……嗯,反正特好看。”
筐儿一扯她胳膊:“那又怎么样,咱们姑娘不打扮也比她漂亮!”
筥儿挣了挣,苦着脸:“你又打我。”
见两个小丫头又在争吵,盈儿忍不住想笑。想着堂屋比次间略冷,便从筥儿抱出来的衣裳堆里挑了件半新不旧,带银狐风毛领子的茜红绣凤丹花棉袍加在外面。
不多时,外头人声喧哗,她才由两个丫头陪着出来。
就见门口涌进一堆人。
当先是坐在暖椅上,叫人抬着的沙夫人。后面跟着叶菡。
叶菡身旁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梳十字髻,戴金冠,披件玫红金花缎银鼠披风,风姿楚楚,绰约万端,顾盼生辉,正是林采之。
盈儿心中大惊。林采之竟是比她记忆中的模样更加美貌惊人,气韵高华。
林采之自小跟在林雍身边进出,杨陌早该跟她相熟。这样的女子他不选来做正妃,选她一个退了亲,还看着呆呆傻傻的?
自古前朝连着后宫。英雄盖世强如汉中兴之主刘秀,为了权势富贵,也要放弃挚爱发妻阴丽华,娶郭圣通为妻,以便得到真定王刘杨的支持。
杨陌此举除了笼络她父兄,实在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她冷眼见婆子们扶着沙夫人坐到上首,便上前笑着拉叶菡坐在自己跟沙夫人之间。
就听沙夫人道:“我这个女儿自小孤僻惯了,平素不见人,中馈管事也从没学过。以后入了东宫,怕是诸事没个头绪,还得你多多帮衬……”
“实在是盈儿病了好些日子,才好些,不好叫她吹风,这才劳你过来。”叶菡急着打断了沙夫人这灭自家威风的话。
就见林采之站在原地,并不落座,只淡淡地垂了垂眼眸,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你瞧瞧,连客人来了,她也不知道让个座儿。真是见笑了。”沙夫人却还是依然锲而不舍黑她。
盈儿只觉得滑稽,愚蠢也是种大病,无药可医。
她端端正正地捧着手炉,笑道:“东宫还没来人教我规矩。我也不知道林姑娘来我这里,算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该以什么礼待她。”
仿佛没听见她话里的暗讽,林采之笑吟吟点头算是行了礼,道:“采之见过妹妹。我家太太腰痛,走动不得,我只好替林家来乔家拜个新年。在外头听说你病了,想着若不亲来问个安,回头见了殿下,怕要怪我不懂礼数。”
见她突然扛出太子的大旗,盈儿嘴角弯弯一笑,满脸天真,道,“我瞧着,你确实不太懂礼数。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反正回头会有宫里嬷嬷来家教的。”
所有人都是一愣。这话也说得太不客气了。
“还望妹妹指教,采之哪里不懂礼数?若等日后宫里嬷嬷来教,岂不教采之更丢脸?”若换一个人,必会恼羞成怒,可林采之竟是连睫毛都没动一下,依然笑吟吟道。
“那我问你。你是良娣,我是太子妃,你为什么一直叫我妹妹?不应该叫姐姐吗?”
“可如今你跟我都还没入宫呢。我年长两岁,不应该叫妹妹吗?”
“哦,我还以为咱们名分已定,你才来见我的呢。不然往年逢年过节怎么不见你往我家跑?”
两人说话,一个文雅柔和,一个娇憨任性,都不见丝毫火气。
可这一番刀光剑影,却是明明白白。
众人不由得都屏住了呼吸,想看看到底谁输谁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赠送营养液,小九要加油努力多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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