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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项定邦回来之后,项大娘每天都是乐呵呵的,难得见着周丽花都有好脸色看了。
只有蔡苏亚是她一惯看不瞬间的。
尤其是一大早看见项定邦起床给她洗衣服的时候,项大娘紧皱着眉,气冲冲地就把项定邦叫了起来,
“你娶的是媳妇还是祖宗?合着还是让你去伺候她的?”
这会儿天才蒙蒙亮,蔡苏亚还没醒呢。
项定邦就压低了音量,“娘,苏亚她体寒,手冷脚冷的,要是被冻住,回头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项大娘冷哼一声,“真是个娇气的大小姐。”
“唉,早知道还不如找个勤快的农村姑娘,她那副样子,跟你随军去了,我怎么放心让她照顾你?”
她这会儿浑然忘了当初嫌弃村里姑娘都比不上俞明霞,委屈项定邦了。
“我不用她照顾。”项定邦无奈开口,他比蔡苏亚本来就大了七岁,还让人家小姑娘来照顾他?
“你就护着她吧。”项大娘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转身离开了,“等你吃着苦就知道后悔了。”
要说后悔是真后悔,早知道还不如托人去县城里找找呢。
项大娘在心里咒骂了好几轮,但还真不敢直接去找蔡苏亚。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可不是个任人捏圆搓扁的面团子。
任你怎么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她要不拿你当空气看,要不似笑非笑地怼回来,直叫人哑口无言。
家里有项定邦护着,江大萍和周丽花在蔡苏亚身上吃了亏,最近一个个消停极了,哪怕项大娘开口训斥蔡苏亚都不见有人搭腔。
她气憋在心口,不吐不快,也只能跟邻居几个念叨两句。
“那到底是你儿媳妇呢,你还管不了她?”住她隔壁的老太太纳闷道。
项大娘翻了个白眼,“我能怎么找她?骂不能骂,打不能打的,有时候实在看不过去了罚她一顿饭,扭头定邦就被她哄着去供销社了,大包小包地拎了不少好东西回来。”
“定邦的津贴不都你拿着么?”
项大娘摇了摇头,“他多大的人了?”
“每个月交钱归交钱,他自己多少也得留点。”
老太太笑着感叹:“可见你是个好婆婆。行了,反正是你儿子自个儿喜欢,你眼不见为净,随便他们吧,反正定邦常年在外,等你小儿媳妇随军去了,一年到头总是人家两口子待的时间长。”
旁边也有人劝,“是啊,项大娘你消消气,知青跟咱们村里的姑娘不一样,娇生惯养难免的,等回头给你生个漂亮的大孙子,你就痛快了。”
这些人都是跟项大娘多年的交情了,说的也都是好听的话,没一会功夫,项大娘心头的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主要蔡苏亚不听话归不听话,对她还算尊重,至少没真打算把她气死。
项大娘之前可听说过她是怎么气俞家那个范三丫的,简直是生动形象地阐述了笑里藏刀四个字,每回她觉得蔡苏亚不服管教的时候,就想想范三丫那对母女现在的处境,心里莫名就平衡了。
俞明霞如今已经彻底成了大队里的笑话了,要不是有当大队长的伯父撑着脸面,她,还有她一家子,不知道被人怎么嘲笑呢。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说好的大好婚事,到这会儿了,连个订婚的消息都没有。
大家私下里揣测,估计是许知青反悔了,看不上俞明霞了。
事实上,这还真不能全怪在许修的头上,从天气渐冷,彻底入冬后,他身上的那点骨气就已经屈服在今天格外寒冷的冬天里了。
如果跟俞明霞结婚,就能得到暖和的棉衣棉被褥,有大队长开后门,不用天天冒着寒风出门赚工分,许修绝对是发自内心的说出“我愿意”。
没办法,今天他家里本应该送来的物质迟迟没有到,因为之前跟俞明霞的婚事闹得人尽皆知,过去那些爱慕他的女子也不敢大咧咧给他补贴东西了,生怕叫人知道坏了名声。
唯独王雪华倒是依旧对他嘘寒问暖,但是有什么用呢?
许修冷漠地想着,哪怕王雪华家庭条件再好,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要是一辈子留在这里不能回城,难道就指望王雪华每月从家里寄过来的十五块钱么?
在残酷的现实的打击下,他改变主意了,答应跟俞明霞结婚。
可事已至此,俞明霞却死死咬紧了嘴不肯松口。
连范三丫都劝她,“跟项定邦是不可能了,那就不能再丢了许修,哪怕他比不上项定邦,那好歹也是正经城里人,说不定以后能回去呢。”
所有人都在逼她。
俞明霞绝望地想,自从许修调转枪头,上她家献殷勤后,她再也不能用“他不愿意”当借口来回绝这门亲事了。
在许修的伪装下,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她嫁给他是高攀了。
上辈子的俞明霞见许修回心转意高兴得喜极而泣,但现在的她,完全没有心情享受许修的追求带来的虚荣感,因为眼看着项定邦已经回来好几个星期了,她却始终没能跟他单独见上一面。
每次他出现的地方,身边总能看见蔡苏亚。
跟盯着肉骨头的狗似的,俞明霞暗暗咒骂,越发肯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蔡苏亚肯定是怕她把项定邦抢回来,所以才这样到处盯着他,不让他跟自己说话。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
这天,蔡苏亚早上起来就感觉头晕乎乎的,呼吸也不怎么畅快,好在项定邦给她看了看,没有发烧,只是被风吹感冒了。
蔡苏亚越发不爱出门,项定邦只好叫村里的赤脚大夫上门给她看看,说病得不严重,也省了吃药的钱,在炕上多捂捂,出两身汗就好了。
项定邦担心得不行,想着给她杀只鸡补补身体,可项大娘死活不允许,家里养的都是会下蛋的老母鸡,为了个小感冒就要杀一只鸡,还不如把她心给挖去当药引子算了。
在她的强烈反对下,项定邦只好算了。
家里的鸡不能动,去外头买吧。
当然了,现在不能说买,都是用东西换的。他一大早就坐车去了县城里,不光换了两只鸡,还用布票买了些布来,上回来的时候,蔡苏亚在供销社左看右看也没挑着她喜欢的衣服,说了等下次就直接买布托人现做,项定邦这会儿想起来,也就顺道买了给她带回去。
所以,当俞明霞顶着寒风大雪,在村口站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等到项定邦回来的时候,就正好看见他两只手拎着满满当当的东西物件,身形高大伟岸,在冰天雪地里,跟青松似的,笔直挺拔。
她眼眶不由得红了,他俊朗刚毅的面容仿佛跟她上辈子在电视上看见的那张脸重合在一起,百般情愫涌上来,说不清是激动还是委屈,她大声唤了一句,“定邦!”
这会儿寒风呼呼的,幸好太阳影影绰绰有一点亮光,不让三米外是人是树都看不清。
项定邦听见了她的声音,不过没听出来是谁,他脚步一顿,微微眯起眼,锐利的视线朝声源处,俞明霞见状心里一喜,朝他小跑着过去,“是我呀。”
“你谁?”项定邦疑惑地问。
她出门的时候,是雪下得最大的时候,俞明霞生怕冻坏了脸和耳朵,回头生冻疮肿了就不好看了,用特意织起来的红围巾将自己大半张脸都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在她看来,明艳和红映衬着无瑕的白,雪地映红梅,搭配她白皙的肌肤,是极美的画面。
结果在大树下等一个小时,她很快就把温度放在了风度前面,直接把围巾从头顶围到下巴,只能从缝隙处勉强看见前面的景象。
项定邦的视角看过去,不把她当成稻草人就不错了。
俞明霞慌张把头顶上的围巾解下来,露出半张脸,激动的声音颤抖着说,“是我啊明霞……哈欠!”
她重重打了个喷嚏,眼泛起一层泪光,整个人像是被冻傻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我、我有话跟你说。”
她努力仰头想要看他,却正对上项定邦奇怪复杂的眼神,俞明霞还在琢磨其暗藏的意思的时候,就见他迟疑了两三秒,“你还是先回家吧。”
俞明霞以为他是担心自己被冻坏了,眼睛一亮,语气柔和掺杂着一丝甜蜜,“我好不容易等到你,你就让我跟你说说话吧。”
“不是。”项定邦欲言又止,“你鼻子下面……好像冻住了。”
“欸?”俞明霞心头涌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等等!
!!!
这……好像是……鼻涕??
她居然在他面前流鼻涕……还冻上了???
俞明霞如遭雷击,整个人僵直在原地,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倒是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转瞬又苍白了下去,还挺生动的。
见她久久没有反应,项定邦也就自顾自回家了,他媳妇还在家等着喝鸡汤呢。
“定邦……定!”等俞明霞回过神来,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哪里还有什么人啊。
她重重一脚踹在旁边的雪堆上,重重喘着粗气,她还就不信了!
既然能等他一次,就有第二次。
结果扭头,俞明霞等到了范三丫的最后通牒,在过年前,一定要把她跟许修的婚约定下来。
俞明霞怎么反对都没用,还没范三丫关在家里不肯让她出门。
她思来想去,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既然许修非要来招惹她,那么前世今生的仇一起算,也就别怪她狠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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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定邦回家把路上遇见俞明霞的事儿跟蔡苏亚说了,他到现在也不觉得俞明霞的目标放在他身上,担心她会针对蔡苏亚,所以打算叮嘱她以后要是遇俞明霞就躲远些,
“她情绪有些不对劲。”
项定邦怎么也想不到世界上会有重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但也察觉到了俞明霞毫无理由的偏执,就好像有人给她下了什么蛊,本来还对他鄙夷不屑的,结果扭头就一副非他不嫁的痴心模样。
他非但不感动,还隐隐怀疑俞明霞是不是精神出问题了。
蔡苏亚听了,扑哧一乐,“你啊,也太不解风情了。”
项定邦眼流露出几分无奈,“你不是第一个对我说这话的人。”
他都忍不住怀疑自己了,“我真那么无趣?”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坚守本心、生活规律,没什么不好的。
“不会啊,”蔡苏亚笑眯眯地说,白嫩纤细的食指在他眼前勾了勾,项定邦心头一热,将脸凑过来,她倾身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你对别人的不解风情,我就觉得有趣极了。”
项定邦英挺深邃的眉眼添上了一抹柔光,唇边溢出淡淡的笑意,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里,就如同呵护着什么稚嫩珍贵的生命。
忽然,
他们屋子的门被敲响了,捧着两颗鸡蛋的周丽花站在门口,扬声唤道,“三弟妹啊,你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