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钦让他现实点，可萧瑾回头想想跟龚越泽认识的这三年，还是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小火靠捧大火靠命，萧瑾如今虽然接不到什么大男主戏，但时不时也能在上星剧里面打几个酱油，偶尔还能在热门网综里客串上一两回，也积攒下来了一批死忠粉，勉强能够算是个三线演员。收入虽然在圈内不算高，但至少吃喝不愁。
他之所以能在人才济济的娱乐圈里占据一席之地，除了自身的专业水平以外，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有龚越泽捧他。
他们俩的相遇不是烂俗的陪酒亦或是陪睡，萧瑾和孟钦熟起来之后跟他讲过，孟钦啧啧称奇。用孟钦的话来说，简直带着偶像剧的色彩。
萧瑾第一次见到龚越泽，是在他大四那年毕业大戏首演的时候。
毕业大戏的剧本是学校里的同学自己写的，是一部爱恨交织的现代戏。剧作者是曹禺的粉丝，扬言这部戏写出来就是为了致敬并争取超越《雷雨》，人物关系混乱到萧瑾初次通读完剧本后一时间居然画不出人物关系图。
萧瑾现在回过头看，觉得剧本其实还很青涩，远远达不到曹先生的水准，但放在当时，实在是把萧瑾折磨得够呛。
光是排练就排了小半年，整个班就差住在了剧场里。萧瑾在剧中演男主的朋友，一个爱上了自己亲妹妹的瘾君子，排练排到生不如死。
首演的那天，萧瑾特别紧张。
后台的化妆间里挤满了人，乱糟糟的闹成一片。整个剧组就两个化妆老师，忙到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萧瑾坐在凳子上等化妆，恍惚间感觉自己简直像时成了流水线上的一件半成品，只等加工完毕便可顺着生产线新鲜出炉。
“萧瑾你脸色好差，没吃饭吗？”化妆老师边给他扑粉边问。
“还没来得及。”萧瑾摇摇头。其实是焦虑到吃不下东西。
“场务组有准备热水，你等化完妆了之后用吸管喝点，小心不要弄花妆。现在也不敢给你找东西吃，马上要上台了，怕黏嗓子。”
这些事萧瑾比她更清楚，点点头谢过她的好意，附送一个灿烂的笑容。
第二幕一开始他就要上场，萧瑾站在舞台的侧边等戏，水刚喝了没两口就得往台上走。他深吸口气，按着排练时的走位穿过大半个舞台一路走到中央，低着头把娴熟于心的台词念出口，再按照重复过千百次的角度抬起头，正对着观众席。
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眼。
灯光组打光打得凶，舞台上的光亮到刺眼睛，萧瑾本应看不清台下的。
可这个人坐得太前，长得也太引人瞩目。
双眼皮窄而深，眼神深邃，鼻梁高挺，正正好坐在一排一座，仰着头看舞台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萧瑾几乎能看到他锐利的下颌角。
靠，好帅。
萧瑾心里打了个突，下一句台词就吃了个螺丝。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回到后台，心里却还在惦记着刚才惊鸿一瞥的帅哥。
到底是哪个系的？
戏剧学院学生少，稍微长得好看点的萧瑾几乎都认识，即使不认识那也是“朋友的朋友”，如果是本校的学生，没道理自己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他还坐在一排一，难道是谁的亲戚朋友？
萧瑾早在读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取向，好在家里足够开明，出柜的路上基本没受到什么阻拦。家教缘故，他从小就明白世上没有后悔药，喜欢上了就要努力争取。可他正坐在椅子上严肃思索等会儿怎么着帅哥要微信，就被饰演男主角的同学轻轻推了一把。
“诶我说，萧啊你也别太难过，不就是吃螺丝嘛，人之常情！”男主角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架势，“知道你对自己要求高，但这毕竟才是第一场嘛，一时紧张出了差错，大家都能理解。你也别太苛责自己，演挺好的，等下半场演完咱哥几个出去搓一顿？”
“啊？”萧瑾完全处于状况外，大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位热心肠的好兄弟在说啥，脸腾一下就红了。
自己还在这儿琢磨怎么追帅哥呢，完全忘了自己刚才在对方面前出了个大洋相。现在只希望他立马患上选择性失忆。
可萧瑾这幅情态落在男主角眼里，可不就是一个因为自己舞台犯错而羞耻万分的形象吗？
乖乖啊，萧瑾不愧是萧瑾，对自己要求咋这严格呢！反观自己，上半场走位都差点出错。男主角痛定思痛，决定向萧瑾看齐。
萧瑾打定主意要一雪前耻，在帅哥面前好好出个风头。下半场他虽然戏份不多，但全身心投入超水平发挥，在舞台上和一帮同学飙戏飙得酣畅淋漓。
谢幕时掌声热烈，萧瑾洋洋得意地抬眼往台下一瞅，一排一的座位空了。
他太入戏，都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走的。
萧瑾呆住了。
等回到后台卸完妆，朋友们闹成一团说要去校外撸串喝酒，萧瑾摆手拒绝他们的邀约，只说明天还有一场，自己想回去再准备一下，便给他们留下了一个沉默的背影。
“诶要我说，萧瑾真是对自己要求严格啊。”
“要不然人家怎么绩点比你高整整一分呢？”
“学霸的世界我不懂，但你能比我好到哪儿去？”
“哎呀说这个就没意思了，走走走喝酒去！”
“诶你们少喝点！明天还有戏呢！走慢点走慢点等等我啊！”
同学们打打闹闹地走了，萧·学霸·瑾只觉得自己满心萧瑟。
回想刚才超水准发挥的下半场，简直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动物园里的公孔雀对着人类开屏，一点儿用都没有嘛！
除了那个人以外，其他的人在此刻的萧瑾看来，都是浮云。
萧瑾在宿舍里翻了个全麦面包吃完，草草洗漱上床，连梦里都还在拽着这个不知名帅哥的领子质问：“你跑哪儿去了！跑哪儿去了！跑哪儿去了！”
画面一时十分鬼畜。
好在第二天演出时，帅哥不但出现在了相同的位置，还一直坚持到了结尾。
谢幕的时候萧瑾往台下看，发现他正直直地看着自己，连鼓掌都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味道，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他就连鼓掌都比旁的人好看些。
谢幕完了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堵他，姻缘跑了可就没了！
脑海中电光火石地一闪，萧瑾立刻鼓起勇气对着他坐着的方向咧嘴笑了一下，呲出了两颗小虎牙。
结果没收到回应。
两者视线轻轻一碰，没有萧瑾所期盼的回应，对方迅速错开了眼。
哦，直男啊。
萧瑾在心里撇撇嘴，有些小失望。
他对掰弯直男没什么兴趣，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帅，萧瑾拾掇拾掇一颗芳心，预备着将它留给下一个帅哥。
可没想到等他卸完妆走出剧场，迟来的回应来了。
戏剧学院有规定，校园里除了教师，闲杂人等不得开车，而萧瑾非常确定他不是学校里的老师。但也不知道帅哥用了什么办法，他站在路灯底下，旁边停了一辆萧瑾只在杂志上见过的豪车，身边还站了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子。
哦豁。
这是在等班上哪个美女？
萧瑾还在心里猜测，就看到青年男子直直往他们这儿走来，一副寻找东西的架势。
宁城偏北，11月底已经入冬了，前些日子天上还飘了些小雪花。今天是约好了的班级聚餐，剧院里面开了暖气，大家穿的都挺单薄。男生们先去占座，女孩子们还得回宿舍加个衣服再来，萧瑾好心提醒：“你是来找楚韵的吗？她还在后台没出来，没跟我们一起。你要不再等等？”
楚韵是毕业大戏的女主角，戏剧学院这一届的校花，校内校外追求者无数，开着豪车在校门口堵人的也不是没有。
萧瑾自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一切。
可他没料到青年男子和善地摇了摇头：“我不找她，我找你。”
身旁的几个同学立马知趣地表示他们先去小餐馆里占位置，青年男子一直等到他们走远了，才从包里面拿出了一张名片。
“萧先生，这个是我老板的名片。”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帅哥。
该说不愧是老板吗，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大没想到作风这么老派，要联系方式没必要这么正式的，帅哥给个微信二维码我扫一扫就成，你扫我也成……
还没等萧瑾组织好语言把心里的话说出口，青年男子就又从包里掏出了一份装订齐整的文件，附上另一张和之前不一样的名片：“合同是老板昨天晚上才让律师理出来的，有些地方可能不是很完善，你先拿回去看。如果有意向的话，我的名片上有我的联系方式，具体的条款我们可以慢慢谈。”
萧瑾扫了一眼。
校道上的路灯用的时间有些久了，灯泡不是很亮，再加上他们站在暗处，他看不太清，只看到帅哥那张名片上的头衔是个什么公司的老板。
原来如此，是熟悉的戏码，每年都要在戏剧学院内上演无数次的那种。
在剧场外被星探堵住，然后递上一份合同。
难怪帅哥这两天看自己的眼神如此冷漠，娱乐公司的老板看未来员工能有多热情？那不就是像屠宰场老板看猪肉一样吗？赤裸裸资本家的目光，冷酷无情。
萧瑾叹息一声，挥手送别这两尊大神。
不过说起来，现在的娱乐行业有这么不景气吗？老板都得亲自上阵当星探来挖人了？毕业即失业原来不是开玩笑的……不过也有可能是个皮包公司？
萧瑾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聚餐匆匆吃了几口便率先回了宿舍。
宿舍里空无一人，萧瑾打开灯，先看帅哥的名片。
纯白色的特种纸，暗刻，字迹做了压纹和烫金，闻起来还有种若有若无的香气，闷骚到了极点。
“龚越泽……”萧瑾小声念了念帅哥的名字，摩挲了一下名片上的这三个字，“原来你叫这个名字啊。”
可下面的头衔却是把萧瑾给惊到了。
“长虹传媒董事长”。
长虹传媒，刚创立不到三年的一家二线影视公司。虽然创建不久，但势头迅猛，签了不少潜力新人，也有那么一两个知名演员坐镇，主攻影视剧方面，资源不错，算是戏剧学院应届生们的最佳选择之一。
萧瑾之前也有听到过一些圈内八卦，说这家公司之所以能发展得这么快是因为老板背景深不可测之类的。可如今这老板都亲自下一线为挖人了……是公司要倒闭了还是他来体验生活来了啊？
萧瑾忧心忡忡，决定还是先看下合约中的具体条款。
即使是一见钟情的帅哥开的公司也不能随便签，签约年限和分成比例都是要仔细看过的，可不能随随便便就签下卖身契。
他记得高中班上有个同学就考的政法大学，前两天看他发朋友圈，像是已经进了知名律所实习的样子。萧瑾案子盘算着等明天他下班了去请他帮忙看一下合同里的条款，再顺便请他吃个饭。
毕竟自己是个法律门外汉，别一不小心掉坑里了。
但完全依赖朋友也不行，万一他没空呢……？萧瑾想了想，觉得还是自己先预先看过一遍最好。
他拿出手里捂了一路的合同一看。
封面上四个大字。
——《包养合约》。
萧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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