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拖拖拉拉过了正月,方远才询问尤晓莺这周末尤父尤母有没有空,透露出想安排家长见面的意味。尤晓莺回家如实地禀报给了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瞬时两位就开始了讨论会,关于那天去哪家饭馆的问题……尤晓莺觉得父母未免小题大做了,方家那边没个心理准备,到时候闹了笑话,弄得双方都尴尬。一番死磨硬泡还是让父母改了主意,就在家里准备一顿便饭和方远家长见个面。尤母拿女儿没办法,用食指戳着尤晓莺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个蠢丫头,这都还没嫁过去就处处为未来的公公婆婆考虑了!我和你爸是那种喜欢给人难堪的人吗?”尤家娶了三个儿媳妇,父母和每一个亲家都相处得跟多年老友似的。在这点上尤晓莺必须承认自己确实多心了,赶紧挽着尤母地胳膊陪笑脸,总算把父母哄高兴了。双方家长见面当天气氛也比尤晓莺想象的融洽。尤晓莺事先没少在父母面前做方远父母是庄稼人,不太讲究,心眼实在、说话直这一类的铺垫,不过真正等到方家三人进门的那一瞬间,尤晓莺还是清晰地从父母眼底看出了满意的神色。方父母今天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精气神十足,和城里人没两样。方父上身穿了件棉夹克,配了双皮鞋,衣服鞋子应该是方远,尤晓莺有点影响这些都是她陪去挑的。方父和儿子身形差不多,穿上去也分外合身。方母一身紫红色的夹袄,再配上她那满面红光的好气色,面相看上去也年轻了七八岁。从进门起方父的腰背就挺得笔直,加上他有意思地放缓步伐,不留心还真看不出来他腿脚不便。毕竟是儿女亲家头一次正式见面,对方家长刻意打扮,也显出了对这件婚事的诚意。尤父尤母的笑容也热络了几分。作为各自的大家长,尤父和方大志默契地没急着开口,反而让两个当母亲的出面寒暄。方母当着客厅里坐着的一屋子人,亲热地拉着尤晓莺的手,言语间简直快把她夸出花儿来了:“晓莺妈,要我说还是养女儿好,这闺女贴心。”“你看。”说话间就指着自己身上的新棉袄,“我这儿子长这么大就从没往家里捎带过什么东西,这不前阵子他和晓莺去逛庙会,回来就给全家人都带了礼物。他凭这孩子那不开窍的脑子,要不是晓莺提醒,我这辈子都指望不上他这点孝敬。”给家里人带东西可是方远和方茹的主意,怎么都把功劳算到了自己头上了。尤晓莺可不敢贸然应下,趁大家的注意力被方母吸引,急切地做口型询问方远:你和方茹回家怎么交代的呀?这种事很容易露馅的。安然坐在父亲身边的方远显然是留意到尤晓莺的不安,他微微向尤晓莺的方向颔首,用眼神示意她别担心。尤晓莺稍微镇定下自己的心神,开始和方远一样安静地当听众,看着四个家长一来一往。父母即使不主动夸耀自家的孩子,也是乐意听到别人说儿女的好话的。尤母的眼角微挑,“的确,这女儿是比男孩子细心些,也会多费点心思在生活细节上。但你们家方远也是个好孩子……”见面的最初阶段就从两个母亲互相夸奖各自的儿子女儿开始,聊着聊着她们还找到了彼此家庭相似的地方,女人的天性比男性更适应交际,不多时两人称呼也从“晓莺妈”、“方家妈妈”变成了“亲家母”来,“亲家母”去。“真是巧了,你们家是四个孩子,我家也刚好是四个。不过,阿远是最大的那一个。”“老大好,老大稳重,从小知道照顾家里弟弟妹妹,以后成了家也懂得疼人……”不得不说尤母和方母大有相见恨晚的意味,除去生活环境、教育程度这些背景,谈起儿女来话匣子止都止不住。“咳、咳。”方大志出声打断两个女人好比一千只鸭子的谈话,开始切入正题,“晓莺爸爸,今天我们特地上门是想商量一下,我家阿远和你家晓莺这两个孩子的婚事。我们两家的情况你大致都清楚了,说句实在话,这婚事还是我们方家高攀了!”“方老弟,你这是那的话,我们尤家从我这往上再数一辈还不是地地道道的庄稼汉,满脚黄泥的泥腿子,我小时候照样在地里耕田插秧,谁又高攀了谁了呀!真正论起来我还佩服了把几个子女陪养得很出息,家里出了一个大学生是运气,第二个就只能说是能耐了!不像我家这几个越活越回去了,老话都说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们一个个在读书上就没那个天分。”尤父对方远的家庭是抱有好感的,准确说是对这个能培养出两个大学生的家庭有天生的好感。在尤父他这辈人眼里会读书就能有个好前程。尤父的话让方大志很是受用,他微侧身子,“那我老哥也就在这厚颜和你实话实说了,晓莺是个好姑娘,我和阿远妈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但是……”接下来方大志当着尤家人的面把自己家里的情况有说了一遍,他倒不是哭穷,自揭老底把家里自方远下面有三个小的在读书,方家会尽全力筹办两个孩子的婚事,可能和尤家预期的有差别。最后方大志提出男方这边唯一一个要求:希望能在自家这边办酒席。尤父与尤母互相对视一眼,方家是什么情况他们早就从方远和尤晓莺嘴里旁敲侧击了解得不少。但未来亲家能当着双方的面坦诚以待,意义就显得不同了,至少能证明这家人的人品老实,没有半点试图在亲家面前打肿脸充胖子的虚荣心。“老弟,我们家再疼女儿,也明白晓莺始终要嫁出去成为别人家媳妇的道理,这婚宴当然是得在男方家里办。但我们这边的亲朋好友不可能都能到七里桥去参加婚礼。这样吧,按照安县风俗,结婚当天,上午男方去女方家接亲,中午先在我们家宴请娘家的宾客,下午再接回男方家办正式酒席及仪式。”在办酒席这点上两家家长一拍即合,可方大志又提出了给女方下彩礼的事情。“我和阿远他妈商量过了,既然他们小两口成家后都要在县城里发展,肯定是要住在老哥你家里的。我们做父母的也想为孩子尽点心意。”方大志对妻子使了个眼色,方母立马从棉袄的内袋里摸出一个厚厚的红信封塞在尤晓莺手里,“这两千块钱我们就直接交到晓莺手上。”尤晓莺本来和个没事人一样坐着,没想到这笔烫手之财突然而然地落到了自己手上。两千块钱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小事情,但以方家的境况,方远现在在工地拿的也是死工资,家里还有三个上学的孩子要负担,接下来的酒席也是笔不小的开支。可以说他俩这次结婚,意味着方家要大出血。尤晓莺握着信封,手足无措地望向父母。“方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先前不是说好了嘛,你们只用负责婚宴的部分就好。”尤父不赞同地表态。“我也知道晓莺现在肯定不差这点钱,老哥家里为晓莺准备的嫁妆肯定也不少。我们也不知道还缺什么,这点钱就算是我们做父母的一点心意,作为方家的儿媳妇该有的也不能少。”方母也帮腔道:“阿远是家里老大,这个头可得给弟弟妹妹开好,一碗水端平。这就当是我们给儿媳妇的见面礼,晓莺高兴怎么花,就怎么花。”话说到这份上尤父也不再多说什么,出声示意尤晓莺接着,“晓莺,和叔叔阿姨说谢谢!”“叔叔、阿姨,谢谢了!”尤晓莺小脸微红。“现在还叫叔叔阿姨呀,晓莺从今天起得学着改口了。”方母握着尤晓莺的手揶揄道。尤母也不嫌场面不热闹,“是啊,晓莺你和阿远都要学着改口叫爸妈了。”这下不光尤晓莺,连方远都闹了个大红脸。尤晓莺脸火烧似的,呐呐开口,声音细如蚊鸣,对方父方母道:“爸、妈!”“爸、妈!”方远的态度倒比尤晓莺自然多了,声音也响亮,不过一口气喊出来,底气也泄了大半。事实上上了年纪的人恶趣味不会比年轻人少,光是一屋子人的打趣都足够让尤晓莺和方远在剩下的时间里坐立不安了。婚礼定在五月,尤母嫁女儿的复杂心情谁也劝不住,更是搬到尤晓莺卧室和她同吃同住。尤晓莺和方远两人都因为工作上的事脱不开身,关于结婚的一切都交给两个妈妈级别的重量级人物,用她俩的话说你们只用安心地当个新娘子、新郎官就好!尤晓莺当然也乐得轻松,开开心心地备嫁。可是现实却往往会向每个沉浸在幸福里的人泼去一盆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