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兔起鹘落
楼阁上的重门半开着,暖灯是透着凛凛的目光散发出余热的,李虚毅才刚转到楼梯口,就看到周婉冰与萧易水等人虎守在外,而幺庭筠与风霜傲的侧影,都欹斜地遮卷过轻屏。
难道是许鸳如的身份暴露了?这瞬间的直觉让他充满了警惕,额面上所伪装的妆容都轻微颤了一下,但最主要的威胁还是来自幺庭筠。
风霜傲只在秦淮艳会对李虚毅有过数面之缘,易容之下还可蒙混,但幺庭筠在他家的府邸可是住了数年之久,而当时,李虚毅的大部分生活起居都是由她照顾的。
兼之此人的易容之术最为精通,进退犹豫之间,他突然听到康天的传唤:“喂,你怎么伺候小姐的,现在临近开封府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上来!”
李虚毅眉头轻皱,对于康天他是夷然不惧的,但幺庭筠狐面千转地回身盯了他极长时间,又有两名锦龙会人员将他硬生生的挟架了上来,却听后者道:“这种生面孔你们也敢让其护防第一线,杀了他!”
就在萧易水的袖剑像卷帘飞燕那般连飞出之时,一只苍劲的手,缚成龙爪虎钳,率先拦住了他本该利落的杀手式,却是风霜傲,风霜傲双目精光四射道:“小姐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你这是在发泄怒气吗?”
李虚毅故作嗫嚅道:“小姐失踪了吗?我外出前还见她睡躺在床上的,那时天色还是明亮着的,餐后的盏茶也才端上。”
康天急不可耐道:“侧躺在水晶床上的一直都是一个侍女,刚才她才老实交代,这里面嘤嘤咛咛的哭声你是没听到吗?哎,那两个和你一起的侍卫呢,赶紧领我们找找。”
李虚毅这时才留意到门缝边,有一颗渗血的牙齿,想来是被人用手掌掴落的,他迟缓道:“小姐可能是随他们去看舞龙与炫烟了吧,小人这就带头寻找。”
话虽这样说着,但他的手恰在额头上抹过韵白的痕边。而幺庭筠等人已然率先走出,直朝街衢的热闹处走去,她所回转的眼神,投映在李虚毅脸上,竟有种似是而非的母爱,复杂。
只风霜傲面色清冷地走向床榻,从极隐蔽的边角捻出一面令牌来,李虚毅偶然的转眸刚好瞧见了,心里不由得一愣,这面令牌不正是金勇与金振远的刺客信物么?便如此不凑巧!
果然,风霜傲对着李虚毅令行禁止道:“你就不必去了,我有话想要问你,这里的清宵向来不错。”
李虚毅刚要拒绝,但话未出口就被幺庭筠覆盖:“这小子带不带路都一样,婉冰,我们赶紧出去找找。”不是说周婉冰不屑与官府人员打交道的么?怎么现在应承得比任何人都快。
那就只能留下了,月落夜沉,风霜傲将李虚毅带到了一个封闭的房间,便在突然,光芒耀扬的金缕剑脱鞘而出,便似金粉色的蝴蝶从庄周的梦里飞了出来,翻转成梁、祝坟前的寒意。
“这个老家伙该不会怀疑我是刺客了吧,”李虚毅心里如此作想,双手依旧松软地垂在裤线上,“他若以为我要刺杀名义上的高小姐,那我此刻还真的极为危险。”
风霜傲长剑微张,窗格旁一只飞蛾的翅膀顿时被削去了半边,他咳嗽道:“你的身份既然已经被我识破,何不从实招来?刺客门门主的那点伎俩,别以为我不知道。”
李虚毅哼声哼气道:“只可惜,我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倔强是没有用的,年轻人,”风霜傲忽然回转过头,剑花起舞时犹如一棱棱的月色,剑过之后,格线孔上的轻尘又是干净如扫,“而我从来不会养着伤疤给自己挠痒。”
李虚毅自然能看出风霜傲的连般用剑,是在若然无意地给自己施压,他说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我倒是很好奇,你的忍耐力便这么好?”
风霜傲道:“你年纪轻轻能混到终极刺客,倒也是有点能耐的,但你必须知道你现在的生死全部掌握在我的手中,这一点很关键。”
李虚毅轻轻一笑道:“是吗?据我观察,你佩剑上的金缕丝色泽暗冷,主剑上最耀目的金穗花居然镂空了,脚上所穿的乌阳靴又洒有烈酒。
最重要的仍是,康天的鹰玲钩重铸着你最为珍贵的炽金玉,我记得在秦淮艳会时,你可是将它修炼成剑形了,而你居然用幻元**,把荆南十三太保、北岭十八侠等人的招式功夫,都承带着挪化了进去。”
风霜傲道:“似乎换我听不懂了,康天从始至终都没有动招过,而你居然去过秦淮艳会?我不想杀你都难了。”
李虚毅情知自己说漏了嘴,还是沿着思路一针见血道:“再让我多说一句,我就任你杀剐了。看出以上这些都算不上难事,康天年轻如此,遇见高小姐这等娇贵佳人,你说能不耍招式装帅么,哼,透过器刃而知材料,这对于某些天才不算难吧。
所以,这一切的细节的直接推论,便是你陷入了困境,借酒浇愁、烂债无数,其实想想也对,在一名特贡杀使失去恩宠的时候,他平时挥霍无度的问题形将暴露出来,而这次护送,康天为主,你为辅,是这样吧?”
风霜傲道:“哦?太聪明的人总是死得太快。”
李虚毅越加坦荡道:“可是,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出来你并无杀意,说吧,需要我替你去做什么事?对付公子辰还是刺客门门主,没有什么比这两样更值得搏回高怀德将军的宠信了。”
风霜傲眉头凝皱,不知悲喜情绪道:“好像,你一下子戳破了我的心事,但我告诉你,你是错的。去杀了这名单上的人,你身边那几人的安危,我可以保证。
幺庭筠初来乍到就已对你们起疑了,我不清楚你是不是像她所说的穹苍殿人马,但你懂的。名单上还附有地址,就在丐帮新任帮主登临的任乞庄,明晚之前给我交代。”
李虚毅冷笑道:“你真的认为我此刻只能束手就擒?”
风霜傲道:“你有多少实力我不管,但我天下能杀我的人绝对屈指可数,你再活个二十年,或许也还不在此列,但穹苍殿现在是只要人在江湖,绝对是缉拿无数,光我手头就有十余人。”
李虚毅不得已道:“名单上有三人,我希望你说话算数。”
他将风霜傲手头的令牌接过,身影一招就出了客栈,而风霜傲在看着李虚毅消失后,转对藏在门廊的康天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此人必是在名剑城下落不明的温格,等他在任乞庄与人斗得两败俱伤,你就趁机下手,到时,把公子辰安在他头上也不无不可。”
康天将鹰玲钩缓缓系在背上,拱手道:“风特贡用幻元神功吸取了一连四十二个死囚的绝学,来为我提升武功,在下必当信守诺言,要将青琐梦引术的卷谱献与你。”
风霜傲忽然道:“你好像很久没叫我师父了吧?”
康天道:“你肯定忘了,我们的师徒名分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屏障,你棋差一招输给我,而我代你接受圣上恩宠,不正替你光大了门楣么?何况,我远比你想象中的强大。”
风霜傲沉叹道:“不错,你已出师,我终究是老了。”
任乞庄与客栈相隔不过一条江河,李虚毅追身的速度极快,便似一抹轻烟游弋到了屋瓦边角,他要杀的三个人,一个是熟知秘宝的怪人,一个是外元法家的谋划师,一个是藏而不露的老者。
不知为何,风霜傲没有透露他们的名字,也许他本身知道的就不多,但,正是这三人,与公子辰和刺客门关联极近,远在数年之前,两大神秘势力主办的群英宴就特别引见了他们。
露手不露名,这本该无迹可寻,可李虚毅从不怀疑风霜傲讯息的准确性,他将特制的黑衣披穿在身,脸上垂带着一个面具,眉心处被留白成杀神镂的纹状,与他此前夜行的装扮完全一致。
出人意料,幺庭筠与萧易水等人也立在廊院前,而舞破天站在高台上一呼百应,李虚毅本想把李继约出来,让他发动丐帮弟子帮忙找一下,可是,居然没找到人。
“你确定高小姐和那丫头是在这里?不过,那条火龙倒确实是丐帮的,每逢有新的帮主上位,这种庆祝方式便会乐此不疲!”幺庭筠凝望向一旁的赵无痕。
赵无痕道:“是李继出的手,我认得那柄刀,色墨似凝,中藏霸气,天下间除了墨侯刀还有哪一柄刀可与之媲美?不过,他掳掠走的是三名女子,此前有一位侍女被直接割喉。”
萧易水皱眉道:“他到底想要干嘛?丐帮与朝廷的关系向来紧密,这不是摆明了要拆台么?”
周婉冰道:“谁知道呢!”
幺庭筠忽道:“你们快看,那个带着面具的家伙想要干嘛?要知道这凌云台只能由丐帮长老级人物,或是特邀高手才能上去,外人上去,虽远必诛!”
萧易水道:“现在台上共有八人,丐帮的三大总舵主、舞破天,另有不曾转身的神秘三人,咦,还有墨门的肖游?”
周婉冰道:“除了肖游身手略弱,其他人无不是一流乃至顶级高手,而那神秘三人的武功恐怕是最高的,这种转身仪式可谓隆重已极。”
赵无痕道:“这人不知好歹地踏上了高台?!”
不错,站在凌云高台上俯视众生的恰是李虚毅,他颇为不屑地对着眼前几人道:“不管你们是谁,都给我让开,我杀完前面装神秘的三人立刻就走!”
他的话干净利落,却像是珠玉落溅在空盘上,清澈得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化为涟漪,并顺势卷荡开前所未有的吵嚷声。堂堂丐帮帮主的上任仪式,就算是风霜傲这等绝顶高手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破坏。
这人是谁?什么来头?难道他的后台竟是赵氏皇族?
舞破天眉色轻动,威势未张却先聚着,他身边的三位舵主对他上位向来不满,此刻若是趁机破坏,倒是不得不防,所以他将眸光看向了特邀过来的肖游。
肖游自是明白,冷哼一声对李虚毅说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这三位嘉宾乃是都城开封的江湖国士,你踏身此地已是触犯禁条,纳命来吧!”
有面具遮挡,李虚毅的杀意无需遮掩,穹苍殿的每一骨干都是他目下的兄弟,而他采取了最直接的方法,这种方法的好处是,不必真的杀掉三人,却可以把这份决心带到风霜傲跟前,之后的拖延也足够穹苍殿人马全身而退了。
所以,这是一场虚张声势的行刺,而神秘三人显然就是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