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冬季征兵工作开始了,这个时候也是年轻人最躁动的时候,当兵是当年许多年轻人从小的愿望。
王明副厂长参加全区征兵工作会议结束以后,11月13日上午就召开了全厂适龄青年征兵动员会,适龄青年149个,但体检名额只有9个。
江大明也是这些躁动的人员之一。动员会一开完,江大明就分别找到厂政工组长黄平力,车间书记刘吉祥,口头表达了自已迫切希望当兵的心情,想想还觉得不太踏实,中午又勿勿写了一份申请书,一上班就交给了厂政工组。
江大明这一点很自信,自已肯定在这9个体检名单之内。江大明隐隐约约听说过,往年许多人没当上兵,就是因为体检这一关打下来的。中学毕业体检的时候,江大明依稀记得,检五官科的时候,自己的鼻子好像有点问题。
第二天上午,江大明跟师傅请了假,专门到地区医院五官科看了一下鼻子。医生仔细地诊断了一下,说:“没什么大的问题,只是有点慢性鼻炎”。
江大明着急地问道:“鼻炎对当兵有没有什么影响”?
医生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地答道:“这很难说”。
江大明没问到答案,不满地瞟了一眼医生。他有气无力地从疹疗室慢慢走出来,双腿竟然有些发软。
江大明无精打采地回到厂里,看看时间还早,就想到车间上班。
这时候,江大明远远看到郭同川耷拉着脑袋从铸造车间走出来,哭丧着脸对江大明说:“大明,你能帮我到政工组问一下吗”?
江大明问道:“你自已怎么不去问”?不用问,江大明就知道他想问的什么事。
郭同川唉声叹气地说:“我肯定完了,没希望了”。他可怜巴巴地说:“我到了政工组,黄组长看到我就不高兴,板着脸对我说,你上班去,不要一天到晚老往这里跑。你说,这会有我的希望吗”?
毕竟是同学,两人到工厂又在车工班共事了这么久,江大明看他如此灰心丧气,耐心安慰道:“郭矮,你就是疑心重,没来通知以前的事,谁都讲不准”。
郭同川迟疑地问道:“那你也去问一问,看他怎样答复你”?
郭同川在办公楼的外面等着。江大明一个人走进黄平力组长的办公室,黄组长抬头看见江大明,笑道:“你也来打听当兵的事吧?回去等着吧,有就会通知你”。
江大明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出来以后跟郭同川这么一说,他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他充满无限憧憬地说:“如果我们两人都能参军多好啊!我这两天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都彻夜失眠了”。
捱过了几个难以入眠的日日夜夜,11月20日上午,江大明、郭同川等9人突然得到通知,下午到市委党校体检。
体检过程中,开头几关都很顺利。检到五官科时,江大明心里不由得有点不踏实。他看到有一男一女两个医生在作检查,心想,女的好说话一点,便径直往女医生那里去。
女医生让江大明坐下,熟练地戴上内窥镜,要江大明抬起头来检查鼻子。江大明主动说:“我前两天到地区医院已经做了检查,没有什么问题”。
“检查过又怎么样,医院检查是医院检查,这里检查是这里检查,不一回事的”。女医生边检边说,一副例行公事的样子。
过后江大明醒悟到,这确实是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五官科检查完了,江大明站在边上,想看她写些什么,无奈后面体检的又进来了,江大明被工作人员推了出去,什么都没有看到。
晚上回到家里,江高山告诉大明,下午你们厂里有两位同志到了市城建局搞外调,主要是你当兵政审的问题。
此时的江高山在地方铁路修完之后,已调到市城建局工作了。
江大明很高兴,他想,这样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过去,参军看来是大有希望的。
第二天,又有江大明、郭同川和付翔等6个同志通知去医院验血,这说明在前面体检这一关又打掉了3个同志。
王岚一直在关注江大明参军的事,心里显得很矛盾。不让他走吧,江大明又好像铁了心要去当兵;让他走吧,又确实有一点舍不得。两个人一直没有机会单独坐下来好好谈谈,沟通一下。实际上,两个人至今还从来没有单独约过会,窗户纸一直没捅破,但两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彼此都明白对方心里有自已。
11月25日上午,车间统计员小范到车床旁通知江大明,要江大明立刻到王明厂长办公室去。
江大明一听,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他问小范,都通知了哪些人去?小范边走边说:“不知道,我只负责通知”。
江大明和师傅打了一个招呼,就出了车间。一边走,心里一边直打鼓,不知道下步会发生什么。
江大明分析,厂长找谈话,无非是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当兵当不成,王厂长做我的思想工作,要我安心留下来;另一种可能,就是告诉我去当兵的好消息。
江大明怀着紧张的的心情,忐忑不安地上了办公室二楼。一进王厂长办公室,第一眼就看见一位身穿“国防绿”新军装、上衣四个口袋的解放军同志,正坐在王厂长办公桌对面,而参加了身体复检的其他几位同事也都在埸。
江大明长舒了一口气,心想,看来自已是多虑了,无端地虚惊了一埸。王厂长首先介绍了一下带兵的解放军同志,姓崔,然后又分别把这几个年轻人逐一作了介绍。
崔同志看到在埸的几位小伙子精气神十足,心里很是高兴。他说:“部队是一个革命的大熔炉,是一个锻炼人的好地方;到部队首先要做好吃苦的准备,不知道你们做好了吃苦的准备没有”?
六个人七嘴八舌地纷纷表态,说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当兵就准备舍生忘死,只要能当上兵,任何问题都不在话下。
崔同志听了大家的回答,感到非常满意,他问大家:“你们去当兵,家里有没有什么困难”?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没困难”。
大家最关心的是厂里有几个当兵指标。崔同志委婉地说:“同志们要做好两手准备,做到走得愉快,留得安心”。
晚上,江大明吃完饭,路过郭同川的宿舍,他看到郭同川倦缩着身子在用电炉取暖。江大明走进去关心地问道:“哪里不舒服,病啦”?
禁用电炉取暖厂里是有明文规定的,再一个室内的气温也并不是那么低,何况郭同川身体平时又是那么地敦厚结实。
郭同川有气无力地说:“病倒是没病,就是浑身没劲,心里发冷”。他自嘲地用手指指脑袋:“思想上有病”。
他分析道:“如果六个人全去,我肯定没问题;如果五个人去,不去的那个人肯定是我”。
江大明劝慰道:“郭矮,你就别胡思乱想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江大明似乎听见外面有人在叫他,走出来一看,是铸造车间的欧阳平。他拉着大明走到宿舍尽头,神秘地小声说道:“下午开完会后我没走,一直在楼下等崔同志。他看到我很高兴,说要我和你晚上去他那里坐一下”。
江大明问:“就叫了我们两个”?
欧阳兴奋地答道:“是的,他就叫了我们两个”。
江大明道:“那我们也不知道他住哪里呀”?
欧阳环顾四周无人,尽量压低声音说:“我已经问清楚了,我知道崔同志的住址”。
欧阳平不是江大明这一批学校毕业分配进来的。据说是从一个边远山区的一个三线企业调过来的,年龄比江大明这批学员大个几岁。江大明进厂的时候,他已经是师傅了。这说明他参加工作比较早,社会经历比较丰富。小伙子长得很标致,蛮讨女孩子喜欢,厂里不时传出他和某某某谈恋爱的绯闻。因为不在一个车间,所以,江大明平时和他交往并不多。
十一月的南方,日短昼长。6点钟不到,天空就一片昏暗。江大明和欧阳冒着冷冽的寒风,步行四余公里,来到位于泰平市中心的工农兵旅社。
欧阳平小心翼翼地敲了敲316房间的门,听到里面应了声“请进”,推门一看,只见两位解放军同志正坐在里面说着话。
崔同志看见他们来了,很高兴,忙招呼他俩坐下。说道:“正说着你们的事呢,你们就来了”。
崔同志介绍了另一位解放军同志,姓梁,山东人,是福州军区某部侦察连排长。
欧阳和江大明坐在床沿上,开始还很拘束,听说梁排长是侦察兵,欧阳目光里顿时充满了崇拜。他天真地问道:“侦察兵万能,你会开汽车”?
梁排长瞪着眼,鼓着腮帮子笑着说:“我不仅会开汽车、坦克、摩托车,还会开自行车”。说罢哈哈大笑。
在说笑中,江大明得知,到厂里来的解放军崔同志是侦察连的事务长。
崔事务长抿着嘴,指着欧阳平笑着说:“排长,这小家伙还有未婚妻呢”。
欧阳平的脸竟一下红到了耳根,他极力辨解道:“小时候父母包办的娃娃亲,我还没同意呢”。
这时候,从门外又进来一位大个解放军,事务长站起来给两人介绍说:“这是我们耿连长”。
耿连长没有坐下来的意思。事务长指着江大明说:“这就是我跟你讲的地区轻化厂的江大明”。
连长看了看江大明,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了句,“不错,长得挺精神,是个当兵的料”。说罢,转身就出了房间。
江大明想,这个连长和排长多么像啊,一样的魁伟,一样的豪爽,如果能到这样的首长手下当兵,那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