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黯淡,此夜无光。如果从黑暗的高空向下俯瞰, 便能看见一片山林的一角燃烧着熊熊大火, 不过原本弥漫在树林间的紫色浓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开。
在森林之火的不远处, 一声清脆嗡鸣斩断寂静的空气, 连带着斩断了扑面而来的蓝色火焰。
见萨菲罗斯选择了火焰, 渡我被身子露出兴奋的笑容。她仿佛看见那个银色英雄下一秒被鲜血染红的俊美模样。
结果……
萨菲罗斯左手持刀劈断了火焰,右手向前一探, 精准无比地抓住了渡我的左手手腕。她的左手上正是那柄特制的小刀, 一旦刺中背后的抽吸装置就会启动, 短时间内便可吸走大量鲜血。
萨菲罗斯判断精确,放弃渡我右手上普通的美工刀, 而选择防御威胁性更大的吸血刀。
好吧。
渡我被身子撇撇嘴, 转而眼中又绽放出光芒。
那就让我划开一条大口子吧!
美工刀嗖地劈下, 目标正是萨菲罗斯握住渡我左手的手臂。
眼见着薄薄的刀片吻上男人的黑色风衣,渡我突觉肚子一痛。
她脑袋一懵,整个人就倒飞出去, 重重撞在了一棵杉树上,顿时后背和前腹都剧痛无比, 让她下意识张开嘴,却连痛呼声都没发出来。
一脚踢开近战人员,萨菲罗斯左手手腕一翻,正宗刀竖直下劈。
紧接着, 又是几刀角度刁钻的刀光紧追第一条竖直的白线直奔不远处的灌木丛而去。
刷刷刷——
数声轻响, 灌木丛四分五裂, 后面穿黑风衣的少年也被切成了几片。
说是少年,其实年纪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身形瘦削,脸上和胳膊上到处都是烧伤的焦痕,就好像他不能完全掌控那些蓝色火焰以至于伤到了自己。
无法掌控的力量对于使用力量的人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眼下,黑风衣的少年后退了几步,低头看向自己四分五裂的身体。
随后,他却笑了起来,边笑边抬头看向十几米外的银发英雄:“真不愧是你啊,萨菲罗斯。”
萨菲罗斯皱起眉,敏锐捕捉到一丝不对劲。
不等他进一步思考,下一秒对方就主动给他解开疑惑。
只见黑风衣少年被切割的身体像一滩融化的烂泥一样,失去了原本的形状色泽,衣服、头发、身体……全都化为石油一样的黑色液体,最后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再看另一边被踢飞出去的渡我被身子,也是同样。
黑色烂泥顺着树干滑落,那里还有少女的踪迹,只在褐色树皮上留下一道黑色泥印。
萨菲罗斯眉头皱得更狠,明白自己被耍了。
敌方应该还有第三个人,那个人的个性是制造其他人的分身。至于黑风衣少年和渡我被身子,他们的本体肯定已经趁这个机会跑了。
正在此时,另一从完好的灌木突然动了动。
萨菲罗斯刚松开的眉头再次皱起。
好在这次对方首先出声表明了身份:“萨菲?”
“森。”
顶着一头乱发树叶钻出来的,不是森植男还是谁。
只是他肩上还背着一个人,萨菲罗斯认出是一年a班的一名学生。
“呼——”
看见萨菲罗斯,森植男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回头朝自己身后道:“出来吧。”
互相扶持着走出来的一对女生,正是刚才攻击萨菲罗斯的“丽日御茶子”和她同组的蛙吹梅雨,另有一个身形高大,背生肉翅的少年。两个女生还好,那名少年却是和森植男一般狼狈,两人脸上身上有不少刮擦的伤痕。
再联系那名晕倒在森植男背上的学生,萨菲罗斯目光沉了沉:“你们遇到敌人了?”
森植男苦笑:“没遇上……只是碰上了意外情况。”
他没有多说,冲萨菲罗斯使了个眼神,转开话题:“刚才碰到了橡皮头前辈和布偶猫,他们已经带着另外七名学生返回庇护所了。北美短毛猫去接绿谷出久、出水洸太和轰一组,神威那小子也跟他们在一起……”
至此所有还在森林里的孩子们都已经找到,无论敌联合想做什么,至少这次他们的计划失败——
森植男的声音猛地一顿,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作为他的搭档,萨菲罗斯立刻猜到出了什么问题。
果然,下一刻,森植男闭上眼睛又睁开,语速飞快对萨菲罗斯道:“绿谷他们被袭击了!六点钟方向,六百米左右!你快去支援!”
实际上在森植男报出坐标后,萨菲罗斯已经行动起来。
等那句“快去支援”扩散在空气中时,原地已经没有了银发青年的影子。
实际上不需要森植男报的那么精确,在奔跑过三百多米后,萨菲罗斯已经确定了那群孩子所在的位置——
毕竟突然从山林中拔地而起的冰墙和土石魔兽是那么的显眼。
前者是轰焦冻的能力,后者是北美短毛猫的个性。
萨菲罗斯脚一蹬,速度提高到极致,还没彻底进入战场,他便左手向前一挥,斩断前面碍事的树干也逼退了朝轰焦冻出手的黑发少年。
——正是先前和渡我被身子一起阻拦萨菲罗斯的本体。
只见他双手伸直,从掌心喷出火焰。只是这次并非为了战斗,而是借助火焰喷出时的那一点推动力后退。
正是借助这一点额外的助动力,黑发少年才成功避开了那道刀气。
萨菲罗斯的到来,让北美短毛猫这边精神一振。绿谷出久更是当机立断大喊道:“小胜和神威都被他们抓走了!”
反观敌人,原本还压着学生打的他们立刻后撤。
领头的黑发少年已经退进了黑雾的传送门里,紧接着便是一个魔术师打扮的男人,刚才绿谷出久指的人就是他。
男人身体没入传送门的瞬间,手上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咬着牙的金发少年,另一个……
萨菲罗斯脚步微不可查地蹲了一瞬,黑雾已经趁着这机会关闭了传送,留下银发青年沉着脸落在地上,眼神有点冷。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萨菲罗斯清楚看见神威冲自己笑了笑。
——很明显,爆豪暂且不说,神威那小子是故意被抓走的。
其他人不知情,绿谷更是一下跪倒在地上自责:“该死!小胜……神威……”
萨菲罗斯手握紧一瞬,随后又缓缓松开,声音低沉冷静:“没事。我们会找到他们的。”神威身上还有森植男留下的种子,这样看,他们可以倒过来反将敌联合一军。
这种话萨菲罗斯没有对绿谷出久和轰焦冻这样的孩子说,因为今晚本来让这些学生和敌人正面作战就是他们英雄的失职,如果后面营救任务还要这些孩子插手,那就太丢职业英雄的脸了。
另一边,刚刚逃出去的敌联合几人表情也不太好。
虽然爆豪胜己是绑出来了,还附带一个意外之喜神威,但这次任务先遣队同样受创严重。
过去的时候是九个,回来只剩魔术师、渡我和荼毘三人,就连图怀斯也因某种不知名的原因中途走散,到最后也没赶上集合时间传送离开。
……没办法,其他人倒是想等他,可惜当时那名银发英雄都赶来了,再不跑,就连他们都走不了。
现在只能替图怀斯祷告,希望他运气好点,别被那群如狼似虎的职业英雄发现。
死柄木一直在敌联合总部,和上一个被摧毁的地点一样,新建的总部还是一处地下酒吧。
昏暗的光线,难以寻找的位置,安静的环境……这是死柄木近乎偏执的嗜好。
此时他正坐在吧台前,指尖拎着一张照片。
相片上,一个白肤红发的小男孩正直直盯着镜头,眼下看来,就是隔着一层胶片和死柄木对视。看小孩脸上的笑容,似乎已经发现了偷拍的人,却丝毫没有惊讶和慌张,反而饶有兴趣。
“神威吗……”死柄木喃喃自语。
正好在这时他听见门外那群先遣队的脚步声。
首先推开门的是荼毘,也就是那名身上有烧伤伤痕的黑发少年,随后是渡我被身子,紧接着是这次的目标爆豪胜己和格外眼熟的红发小男孩,魔术师和黑雾走在两人身后,明显是防止他们逃跑。
死柄木吊转了一下吧台椅,猫着腰正面面对这群人,手指缝隙的暗红色双眼轻轻一扫:“损失不小啊。”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红发蓝眼的男孩身上。
不同于一旁满眼警惕的爆豪胜己,神威看上去十分轻松,简直轻松过头了!
转着脑袋四处打量,眼睛里写满好奇,完全没有一点作为人质的自觉。
想到老师afo说的话,死柄木从吧台椅上滑了下来,勾着腰走到两个人质面前站定。
魔术师迫压广正在抱怨这次任务完成得惨烈,说到斯宾纳和马格姐很可能都挂了的时候,被死柄木打断:“没关系。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
已经走到吧台旁坐下的荼毘侧头看过来,酒吧里静悄悄一片,只有死柄木略带沙哑的嗓音:
“英雄社会已经被我们这次的行动撬开巨大的裂缝。被誉为英雄故乡的雄英高中都无法保证学生们的安全,一定会在整个社会引起动荡。更不要说……”他突然哑声笑了起来,“还有个可爱的小姑娘无法掌控自己的个性,导致第一英雄欧鲁迈特昏迷。”
爆豪猛地抬起头,神威也将乱转的目光落到这个灰白色头发的瘦弱青年身上。
死柄木迎着他们的视线,毫不客气地展现自己的恶意:“所谓的和平根本只是假象。英雄无法保护好孩子,拥有个性的孩子反过来还会伤害到英雄……所以说到底,这个拥有超能力的社会本身就是错误的。这次的两桩事件,一定会敲响警钟,让那些盲目相信官方谎言的傻瓜们开始思考。”
……
正如死柄木吊说的那样,爆豪胜己和神威被掳走的事件爆出后,整个社会都把负面评论压在了雄英高中身上。而欧鲁迈特因为eri暴走力量的昏迷,更是加重了这些评论的数量。
萨菲罗斯赶到医院的时候,eri失控的力量已经在相泽消太的个性下暂时消失了,而欧鲁迈特躺在同一家医院的另一间病房里还没醒过来。
经过医生检查,欧鲁迈特身体没问题,甚至之前缺失的胃脏都生长了一些,只是一时半会受不了这种生产需要的大量能量而晕了过去,眼下正打着葡萄糖沉睡休息。
萨菲罗斯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隔着门上的玻璃凝视房间内的男人。
——就算是睡着,欧鲁迈特还是皱着眉头。
“他没事吧?”一个人从走廊尽头走过来,正是相泽消太。
说起来,他也很惨,林间集训那边还没处理完,就被紧急叫到医院这边来控制eri的暴走。
萨菲罗斯摇摇头:“没事。因祸得福,这一觉醒来反而会好许多。”
在萨菲罗斯身边站定,相泽消太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接连一天一夜的奔波操劳,铁打的英雄也受不住。这位橡皮擦英雄眼中已经布满红血丝,偏偏还不敢休息,只因为到现在内鬼还没查出来。
eri这次之所以暴走是因为有人放了一盘治崎廻的录音带在她房间里。
尚处在那名解修师阴影中的小女孩,在听见治崎廻的声音后直接暴走,当时守在医院内的欧鲁迈特见状不顾别人阻拦冲进去,抱住小女孩安抚。
结果eri的力量刚稍微平息一些,他就晕了过去,导致eri原本将要平息的个性再次躁动。
好在欧鲁迈特冲进去之前就给相泽消太打了电话,在eri彻底失控前,相泽消太终于赶到,制止住了小姑娘。
很明显,这次事件是敌人早就安排好的。就趁着相泽消太带队林间集训不在的时候,给予eri刺激,让她想起曾经最黑暗的记忆。
也怪他们太过放松警惕。
只因先前eri力量没有出现过这次的大暴走,就理所当然以为她的能力对无个性者没影响……
“从今天开始,我会一直驻守在医院。”陪着萨菲罗斯看了一会儿欧鲁迈特,相泽消太转过身,靠在一旁墙壁上捏了捏眉心,闭上眼睛趁机休息一会儿。
萨菲罗斯懂了他的意思,颔首道:“爆豪那边就交给我吧。”
“嗯,我对你很有信心。只是……”
“?”
“afo。”相泽消太吐出三个字,抬起眼望着萨菲罗斯,“你要小心。”
作为少数几个知道全部真相的人,相泽消太警告萨菲罗斯:“那个男人当年能将他伤成现在这个样子绝对不简单,你不要步了你父亲的后尘。”
萨菲罗斯垂眸片刻,忽地笑了。笑容短暂易逝,且带着冰冷的锋利:“我明白的。”
他现在就怕afo不出现。追查了对方五年,今天看见虚弱昏迷的欧鲁迈特再度勾起心中隐藏的愤怒,萨菲罗斯现在只怕afo继续龟缩。
只要那个男人出现……
银发青年冲相泽消太再次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脚上皮靴走过医院走廊的瓷砖,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看似平静,相泽消太却注意到对方握紧成拳的双手。这让相泽消太忍不住又侧头望了眼病房里的同事,无声地叹息一声,自言自语:“你倒是有个好儿子啊。”只希望,萨菲罗斯真的听进去自己刚才的忠告,不要大意了。
……
离开医院之前,萨菲罗斯去见了eri一面。
按理说小姑娘现在心绪不稳,不适合接待访客,可她一定要见萨菲罗斯一面,照看她的医生和警察英雄们商量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了。
萨菲罗斯进入病房时,eri脸孔还是白的,苍白的皮肤上没有丝毫血色,因为身体瘦弱,脑袋就显得比同龄人大了些,手上的绷带倒是都不见了,只在左手戴了一根病号带。
风吹起白色的窗帘,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白色的瓷砖上,形成一块亮黄色的矩形方斑。
听见推门声,eri回过头,看向萨菲罗斯的同时,放在膝盖上的小手抓紧了床单。
俊美无匹的银发英雄什么话也没说,安静地将门重新合上,安静地走过来,安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eri似乎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清冽的气息,就好像……就好像薄荷糖的味道。
凉凉的,冰冰的。
她把洁白的床单抓得更紧,无意识地咬住下唇,垂下头不敢直视面前这位大哥哥的目光。
她……她记得,那些护士阿姨说过,因为她晕过去的欧叔叔是面前这个银发大哥哥的父亲。
因为她,欧叔叔才会晕过去,银发大哥哥一定很生气吧……
eri吸了吸鼻子,某个恶魔一样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eri你的能力只能带给别人不幸。”
本来,她以为离开那个黑漆漆的房间,自己就会安全,自己周围的人也会安全。可是……
eri发现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起来,眼眶热辣辣的,有涩涩的液体顺着脸颊滑到嘴里。
好苦。
一点都不甜。
“……”
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按在了eri的手背上。那只手上戴着黑色的皮手套,光滑冰凉,按住eri的手指,用坚定却又温柔的力道拉开她的拳头。然后,将一小袋亮晶晶的糖果放在小姑娘的手心。
“!”
eri一下抬起头,看见一双蓝绿色的竖瞳,瑰丽的色泽在阳光的折射下越发变幻莫测,既像天空又像海水。
头上一重,被竖瞳的主人摸了摸脑袋,eri呆呆望着对方。
银发青年笑了一下。
就是这个笑容,让积蓄已久的泪水一下决堤而出。
眼泪不再是顺着脸颊往下滑了,几乎是成串珠般砸下来。
“对……对不起!”eri捂着眼睛大哭,“对不起!”
她不是故意的。
她不想让那个总是冲自己露出牙齿大笑的叔叔受伤。
她……她不想给别人带来不幸。
想到这里,eri连忙抬起手,捂住了自己额头上角。
她偷听过医生叔叔们的谈话,他们说她的能力都是头上这个角发出来的。以前还在……的时候,那个人就说过,他说如果不是为了研究,谁也不想靠近eri,因为所有靠近她的人,都会受伤。
现在,欧叔叔躺在床上就好像是在印证那个人的话。
“我……”
小女孩的哭腔刚起了一个头,就被人再次拍了拍脑袋。
紧接着,一道很好听的声音响起:“如果觉得愧疚的话,就学会掌握自己的能力。”
“可是,我……”eri嗫嚅着,情不自禁垂下脑袋避开对方的目光,她怕从银发大哥哥的脸上看见失望,“我不会……”
如果她能控制,欧叔叔就不会受伤了。
明明……明明那个时候自己一直想要停下来的。
可是欧叔叔却好像越来越难受。
捂住头上独角的手指更加用力,小姑娘的手还有些婴儿肥,这算是她全身上下肉比较多的一块地方了,关节处还有稚气的小凹陷。
萨菲罗斯就把自己的手也覆盖上去。
他用另一只手挑起小女孩的下巴,静静望着她,用毋庸置疑的口吻告诉她:“那是你的力量,你能控制。”
“……”
“张嘴。”
“?”
eri满脸茫然,但还是乖乖张开嘴。
萨菲罗斯飞快拉开糖袋,拈起一颗糖塞进她嘴里。
“甜吗?”
eri的脸颊一边鼓了起来,糖果在她口中打了个转,她点点头。
萨菲罗斯也点点头,把她的手从额头的角拉开,转而抱住那袋糖果:“想象那股力量就是你嘴里的糖果。你想让它往右就往右,往左就往左。”
小姑娘一开始还有些茫然,等明白过来萨菲罗斯的意思瑟缩了一下,想往后退却被萨菲罗斯阻止。
在青年鼓励的眼神下,eri尝试着闭上眼,嘴里还含着甜甜的糖果,手指攥紧糖袋,就好像这样,就能给她安全感。
实际上,真正让eri不那么惊慌的是银发哥哥依旧放在她脑袋上的手,还有他平稳的声音:“你的力量就是你嘴里的糖果,只有你知道它的味道,甜度,也只有你自己明白,什么时候该把它咬碎吃进肚子里。”
随着他的话,eri感觉一股暖流从自己的额头上缓缓扩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