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就像一股热水从额头开始, 慢慢向身体其他地方流下来。
和先前暴走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那个时候, eri只觉得浑身都好烫, 头好晕, 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感觉在身体里到处乱窜, 她想吐出来又吐不出来……
一回想起那种感觉,eri手一抖, 抓住糖袋的力气猛地增大。
额头上那股暖暖的热流也好像变烫起来了!
不、不行。
不能再那样了。
她好害怕, 害怕银发哥哥会跟欧叔叔一样……
“eri。”男子依旧淡然的声音响起, 连带着头顶的手也摩挲了一下eri的头发,“不要怕。我相信你。”
嘴里的糖果依旧缓缓散发出香甜的气息, 似乎是从这股甜甜的味道重汲取到勇气, 刚刚开始加速的心跳又开始慢慢降下来。
控制……控制……
是嘴里的糖果……
往左……往右……
小姑娘紧闭的眼皮左右转动着, 连带着脸颊也是一会左边鼓起来,一会右边鼓起来。如果不看她脸上依旧残存的泪痕,或者捏到发白的指尖, 这样紧张的小模样是会让人会心一笑的存在。
可惜,能力越大, 责任越大。
eri现在还小,轮不到她去承担其他责任,但至少,她要保证她的力量不会伤害到她自己。
且不说别人, 先前那次力量暴走, 对eri自己本身负担也很大。
听她的主治医生说, 她高烧了五个小时才用药物强行降下温度来。
这样下去,就算有相泽消太在,一不小心eri还是会继续伤害到别人,伤害到她自己。
萨菲罗斯想要试试看,就像他说的,他相信面前这个小姑娘。
沉默不语中,eri的身体又逐渐放松下来。
她感觉到……额头上那股水流又变得温暖起来,像是阳光一样,照在身上暖暖的,而且整个身体都被照到了。
她小心翼翼睁开眼睛,没有看见担心的情景——银发大哥哥依旧好端端坐在自己面前,目光温和,声音镇静:“感觉怎么样,eri?”
小姑娘懵懵懂懂,下意识抬手摸自己额头上的角却碰到的是萨菲罗斯的皮手套。
于是男人便体贴地收回了手,没想到反而看见eri失望的表情。
萨菲罗斯失笑:“怎么了?”
小女孩低下头,额头上那根独角兽一样的角没有像暴走时那样疯狂生长,还是维持着原样——原来的长度,原来的大小,像是刚刚顶破皮肤生长出来的小羊羔的犄角。
eri摇摇头,舔舔嘴里的糖果,发现那颗原本有指甲盖大小的糖果已经缩成了一丁点大。
她用牙齿咬碎之后,想到了什么。
不一会儿,在eri的控制下,她感觉那股暖暖的东西又慢慢消失了。
小女孩长舒一口气,一直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
eri望着自己的手心,嘴里糖果的甜味还没彻底消失,心里也在回味刚才那种泡在阳光里的舒服:“我好像……那种感觉……”
“很好,eri。”在eri的期待中,那只戴着手套的温暖手掌再次按在了她的头上,轻轻揉了揉,“你做的很棒。”
小女孩仰起头,明明脸上泪痕还未干,却还是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下一次,eri不会再伤害到别人了。”
“……嗯。”
“我说,你这次有点太乱来了吧。”
刚带上病房的门,萨菲罗斯就听见身后响起男人懒洋洋的声音。
回头便看见相泽消太双手抱胸,靠在对面的墙壁上,照旧是睁不开的死鱼眼,照旧是颓废的胡渣。
萨菲罗斯默然片刻,冲男人点头:“……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嘶——”相泽消太倒吸一口凉气,揉了揉后脑勺,露出困扰的神色,“如果你是我的学生,这时候早被我揍一顿了。刚才eri如果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会发生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银发青年浓密的睫毛眨了眨,像一只蝴蝶扇动翅膀,表情看上去竟有几分无辜:“不是有橡皮头前辈在吗。”
“啧。”相泽消太盯着对面年轻的后辈,皱起眉,“我发现你还真不愧是欧鲁迈特的养子。看上去挺冷静的,一旦乱来却跟那对师徒一个样。”
两人都知道,那对师徒指的是欧鲁迈特和绿谷出久。
一个是拖着重病之身,一直奋斗在前线整整五年多时间。
一个是不顾反复受伤,都要对抗敌人。
现在面前这个呢,为了让小姑娘初步控制住力量,连自己安全都不管了。
欧鲁迈特的昏迷已经证明了eri的力量对无个性者也有效,那么换句话说,她的个性并非仅仅是抹消掉人体内的个性基因,而更有可能是将整个人的状况往前回溯。
刚才eri一个控制不住,相泽消太再冲得慢一点,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一旦发生什么,暂时来说就是不可逆的伤害。
想到这里,相泽消太表情更复杂了,盯了萨菲罗斯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欧鲁迈特不会希望自己刚醒,自己的养子又躺下去的。”
“不会的。”萨菲罗斯轻声道,“我保证,他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好。”
相泽消太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铃声打断。
犹如咏叹调般的歌声是从萨菲罗斯身上传出来的,后者道了声抱歉,接通电话。一边听,那双和头发相同颜色的眉毛一边就皱了起来,随后又舒展开。到最后,萨菲罗斯只说了句好,便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怎么了?”相泽消太打量着他的表情,挑起眉毛。
俊美的银发青年冲他一笑,眼中流光溢彩一闪而过:“您的学生找到了。”
“……”
直到萨菲罗斯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相泽消太才回过神。
他打了个哈欠,掏出眼药水滴在酸涩的眼睛里。
直到药水彻底被干涩的眼皮吸收,相泽消太才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自言自语:“说什么我的学生,不还有他的养子么。就算没有他们,那小子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吧。”
说完,他就站起身,走到对面推开门,冲里面露出灿烂笑容:“哟,eri小妹妹!有什么想玩的游戏吗?”
……
横滨市青叶区某地下室里,爆豪睁开眼。一夜未见光的眼睛被头顶昏黄的灯泡一照,不由得眯了起来。
他先是看了眼手上和脚上的束缚,然后才扭头打量周围。
这是一处酒吧式的密闭空间,整个面积不大,也就十来叠平米,没有窗户,照明全靠吧台顶部的打灯。
一个浑身漆黑的人形站在吧台后,正在用一块干净的抹布擦拭一只高脚杯。
吧台前坐着一个死气沉沉的青年,勾着腰,耸着肩,身上零零碎碎一共抓着十四只手,脸上也盖着一只。头发灰白,看不清楚长相,唯有那双细小的暗红色眼睛格外显眼。此时那双让人不舒服的眼睛正落在爆豪胜己身上。
再旁边则站着三个人,正是前不久突袭雄英暑期集训的那批家伙。
视线继续向左走——
爆豪瞳孔放大一瞬,看见一个小男孩以和自己差不多的姿势绑在另一张椅子上。
在爆豪看到红发小男孩的时候,对方也正好看见了他。两人对视一眼,对方眨了眨天空般色泽的瞳孔。
“爆豪胜己。”
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强硬地拉走爆豪的注意力。
爆豪抬眼看去,正是那名灰白头发的家伙。
苦于脸上被戴了口罩,爆豪没法说出那句“哈?你是谁啊?快把老子放开”这句很有他个人特色的话,只能瞪起双眼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不屑。
青年完全无视了爆豪脸上的怒气,自顾自捻起吧台上的一张照片——那上面是爆豪在运动会上的颁奖照——浑身绑着铁索栓在了一根铁柱上,不像是颁奖,更像是行刑。尤其是配上爆豪当时狰狞的表情,更像是某个穷凶极恶的犯人被处于极刑。
爆豪当时那么火大是有理由的,全都是因为某个阴阳脸跟爆豪决战时不肯使用火焰个性,让爆豪觉得自己被深深地看扁了。这对连毛孔里都充满自尊心的少年来说,简直是比失败更惨烈的耻辱。要不是被绑起来强行受奖,当时在颁奖台上爆豪就要把奖牌扔到主持人的脸上……
眼下灰白头发的混蛋把这张照片拎出来,又勾起爆豪胜己的惨痛回忆,这让他表情更加狰狞!
“呜呜呜!”(有本事把老子放开!)
“别激动嘛。”青年晃了晃手指,连带着指尖那张照片也晃了晃,“我们这次请你……还有这位小朋友来,只是想跟你们好好谈谈。”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神威爆豪更加火大,因为——
“呜呜呜唔呜!”(凭什么这小子没戴口罩!)
像是明白他在想什么,旁边神威笑嘻嘻弯起眼,晃了晃脑袋:“我很乖哦。”
爆豪:“……”
死柄木:“……荼毘,帮他解开。”
死柄木不仅要解开爆豪的口罩,还要把他和神威手脚上的束缚也一并除去。这让荼毘有些迟疑:“没问题么,死柄木,这两个小子会大闹一场吧。”
“没关系,只有处于对等地位的谈话才能被称得上挖角。”
“……你说的算。”
在荼毘给两个孩子解绑时,死柄木重新坐回到吧椅上。
他将照片放到一边,两只手垂在膝盖间,猫着腰望着对面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先是看了看神威,随后看了看爆豪,然后又移开视线,最终死柄木还是把目光落在金发红眼的少年身上:“有兴趣加入我们么?”
“哈?”正揉着自己手腕的少年抬起头,用看傻子的眼神望着死柄木。
相较于一开始,死柄木的养气功夫好了许多,就算被这样看着,依旧心平气和。
他转身打开电视机,上面播放的正好是社会媒体问责雄英高中的新闻发布会。他们正对雄英暑期集训被学生袭击以及某女孩个性暴走的问题询问:
“有七人受毒气影响需要留院观察,还有一名学生和一名孩童失踪,请问雄英中学对此有何解释?”
“据说那位力量暴走的女孩曾是黑道组织死秽八斋会少主的女儿,她这次个性暴走是否是故意的呢?”
“听闻个性暴走时,负责监管女孩的橡皮擦英雄不在场,直接导致英雄欧鲁迈特昏迷,请问根津校长有什么想说的?”
“如此强力的个性连欧鲁迈特都受伤,那么是否意味着……”
雄英高中的记者招待会上一团乱麻,提问声此起彼伏,在接连不断的闪光灯下,根津校长和一年a/b班的两名班主任脸色被照得雪白。
“世人就是这样,只看结果。”死柄木冷笑一声,转动椅子看向身后两个孩子,“明明雄英已经做到了最好,明明来袭的敌人大部分都被处理,明明只差一点点就能救下被掳走的学生和孩子……这些他们都看不见。他们只看见职业英雄的无能。”
“可是,只要是人,就算是英雄怎么可能不犯错呢。”
“人们依赖英雄的同时,又对他们报以不切实际的愿望。”这次说话的是荼毘,“这个社会的所有人都以为英雄无所不能,他们从没想过,英雄也是人。”
“当英雄将救人的义务和金钱、名誉挂钩时,所谓的‘英雄’也成了为满足自身的工具。在现在的超人社会,英雄们扭曲了原本的含义,被条条框框束缚住的他们企图用同样的条条框框束缚住那些向往自由的人。”死柄木张开手,对爆豪认真道,“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被这个社会所接纳。我想你也是一样的。”
他向少年伸出手:“加入我们敌联合,我会让你明白一直保持胜利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
爆豪一直没说话,直到听见这句,才抽了抽眼角,压低身子,嘲笑着开口:“胜利?像你们这样丧家犬一样的胜利吗?”他目光轻蔑地扫视一圈这间酒吧里的所有人,“从你们大张旗鼓刚开始登场,到现在就没赢过吧!”
死柄木眼一沉,浑身的杀气瞬间爆发,像针扎一样刺向那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爆豪瞳孔一缩,手心里却爆出零星火花。
死柄木吊深吸一口气,压下满心暴虐,保持冷静解释:“你认为我们输了吗?不,从这场记者招待会开始,我们就赢了。”
他手一抬,指向身后仍然在继续的招待会:“打破社会对英雄和个性的固有认知,启迪他们自己思考。这就是我们这次的目的,你可以仔细考虑考虑。说完,他又看向神威:“你呢?”
红发小男孩眨眨眼,一脸茫然:“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死柄木:“……”
神威:“我也没兴趣知道你们什么启迪啊,认知这些事。”他耸耸肩,眼露无趣。
死柄木不慌:“我知道你,萨菲罗斯的养子。我也知道……你想要什么。”手掌下的嘴唇往一旁拉扯,露出了一个无人看见的诡异笑容。
想起自己调查到的那些事,死柄木越发想笑。
英雄的孩子却压根不想成为英雄,行为准则更是比一些地下世界的人更血腥坚决。明明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却已经察觉到那些加诸在英雄身上的束缚了么……
本来神威是真的没兴趣知道这个敌联合到底想干嘛。不过听死柄木一说,他又被勾起了一点兴趣。
他还挺想知道面前这个神神叨叨的家伙到底调查出了什么。
“这个世界的地下世界里,除了黑道组织,像我们这样的个性罪犯团体,还有一些其他从事非法交易的存在。之前被你杀死的两个黑衣组织成员就是这些人。”死柄木声音越发沙哑,语调却诡异地上扬起来,“我也很惊讶呢,你一个孩子把那几个还算职业的家伙都干掉了。”
“……哦。”神威的呆毛又耷拉下来了。
死柄木没察觉,还在继续兴致勃勃的演说:“我看得出来,你也是个不愿被束缚的人。既然如此,加入我们,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无论是杀人亦或者是战斗……”
“笃笃笃——”
他还没演讲完,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死柄木眼睛一沉,看向那扇铁门,旁边几人也站直了身体。黑雾慢慢将手中的高脚杯和抹布放下来。
“进来。”
“嘎吱——”
门被推开,一个人气势汹汹冲进来:“死柄木吊!”
死柄木好不容易直起一点的腰又塌了下去,黑雾拿起一个新的高脚杯开始擦拭。
来人匆匆扫了一眼爆豪和神威就继续盯着灰白头发的青年:“你不是承诺过,要去救少主吗!”
“……”
铁门在那人身后砰的一声自动合上,他好像没察觉到房间里的微妙气氛,继续嚷嚷:“难道这就是敌联合的诚信?明明之前商量好的,我把eri的个性告诉给你们,你们帮忙救出治崎少主!”
“噗噗。”
一声轻笑在安静的酒吧里格外刺耳,也使得这名疑似死秽八斋会心腹成员的青年红着眼看过去。
是趴在柜台上的渡我被身子。
她噘着嘴,微红着脸,看上去清甜可人,说出的话可不动听:“傻子吗。”
“你说谁!”
“嘻嘻谁应就说谁啊。”
“你……”青年涨红了脸,连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他生气的不仅仅是敌联合没遵守约定,更愤怒的是对方的轻蔑态度。
不屑,冷淡,嘲讽。
青年从那一双双眼睛看过去,身体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粗喘得越来越厉害,到最后,视线落回到死柄木身上——
“去死吧!混蛋!”
青年刚抬起手,死柄木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只见那只瘦弱的手掌轻轻扣在了青年壮硕的手臂上,五指接触皮肤。
下一秒,奇特的黑色裂纹就迅速在手臂上扩散。
“啊啊啊啊!!!!”
伴随着青年的惨叫,从他的手臂开始,到肩膀,再到脸,最后到整个身体……就像皲裂的土地一样出现了深深的干裂纹。
短短几秒之内,青年的整个身体都遍布了黑色纹路。
惨叫声戛然而止。
随后,稀里哗啦的动静后,死柄木松开手站直了身体,青年整个人就像一尊垮掉的土偶般碎成无数块随便掉在地上。
那些泥土般的残留物堆积在死柄木脚下,很难认出几息之前,这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死柄木毫无波动,处理掉这个人后,若无其事地走回吧台,一边走,一边抓挠自己脖子问两个人质:“我们继续。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
爆豪首先笑了一声,一滴冷汗从他额角滑落:“别开玩笑了,让老子加入你们?还不如直接做梦来的快!”
死柄木叹了口气,看向神威:“那么你呢。”
他似乎是觉得神威加入敌联合的可能性比爆豪还要大。
不过,如果真的像他之前说的那样,那么神威这小子……爆豪不由地看向理应该是自己队友现在却不一定的小男孩。
小男孩站在原地,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姿态放松,脸上扬起笑容,看上去愉快得似乎下一秒就会张口答应。
……真的会答应吗。
如果他答应了,自己这个人质估计就会失去价值。
只能想办法跑出去了吧。
这一刻,爆豪全身都绷紧到了极限。
其实不光是爆豪,就连死柄木看见神威脸上的笑都觉得这波稳了。
在拿到神威的情报后,他详细分析过这个和萨菲罗斯一点都不像的孩子。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神威是天生地下世界的人。
如果能策反萨菲罗斯的养子加入敌联合,那才是对英雄们的重重一击。
所谓的英雄,全都是一群被人捧得忘形的蠢货。
想到这里,死柄木不由得期待地望向神威:
来吧,说出你的选择。让你化为压垮英雄形象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的选择就是——”
神威故意拖长了声音,一双眼睛完成月牙,“我拒绝!”
一道微风闪过,他整个人化为一道红影向死柄木略去。
与此同时,刚关上不久的铁门再次被敲响:“哟,先生,您叫的外卖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