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青木猎场
“再来一碗。”凌把空碗递了过来。
这是回到家之后，我们之间说的第一句话。
“给。”
大概，这是我们两个的意见第一次产生了分歧，但是双方都不好意思开口，于是就冷场了。关于n的委托，不过怎么想，我都觉得疑点重重。为什么要找上我们？我们为什么非接受不可？本指望一向行事冷静慎重的凌跟我一起回绝，没想到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那个男人。明摆着是以身犯险的苦差事，躲还来不及，现在倒好，变得骑虎难下了。不管怎么样，再确认一次吧。
“凌。”
“什么事？”她小口小口地嚼着日本豆腐，注意力没有放到我身上。
“真的要去吗？”
“嗯，就算没有n的委托，我也想弄清楚这件事。信一，你打算怎么做？”
“我只是不知道n让我们这么做的原因。”
“我有我不得不去的理由，信一如果不想去的话，我也不勉强。”
“不得不去的理由？”我一脸不解。
凌放下碗筷，没有想要回答的样子，“多谢款待。”
叠好了器皿后，她起身准备离开了。
“凌。”我叫住了转身走进厨房的凌，“果然，还是一起去吧！”
“诶？”
“不行吗？”
“倒也不是……唔，只是没有想到。”
凌就这么一边盯着我一边朝我径直走了过来。她没有停步，直到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几十公分。她弯下腰，长发顺滑地垂了下来，那张精致的脸庞就这样零距离地呈现在我的面前，我们的鼻尖几乎都快撞上了。
“信一，你变了呢。虽然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但我想应该是好的变化。”
她那带着发香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
“是、是嘛……”我脸红到了耳根。
总之，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深夜11点。
驱车行驶到距离青木山还有不到两公里的地方，我们不得不下车步行。因为前方的路况已经不允许车辆通行了。
根据n给我们的情报，巴萨克的据点就是这座废弃了近三年的青木猎场。这座坐落于青木山半山腰的旧世纪产物，早在五年前市政府原本打算把它改建成一座市民游乐场，但是不知为何计划被无限期地搁置了。现在的青木猎场及其周边两公里的范围，完全沦为无人监管的真空地带。这对巴萨克而言，无疑是一处安置异生兽的绝佳场所。换句话说，现在的青木猎场已经完全沦为异生兽的栖息地了。
一想到这里，我不禁浑身打了个哆嗦。
“真够冷得啊……”
巧妙得掩饰了过去。
我和凌肩并肩地走在猎场周围曾经的商业街里。废弃的饭店、旅馆、招待所比比皆是，这些原本人头攒动的建筑物，在废置了之后，更加显得阴森恐怖。
“到了哦！”凌指了指前面的一扇大铁门。
“青木山一级野生猎场”——一块布满灰尘和铜锈的牌子，依稀刻着它主人的名字。
紧锁的铁门后，是一座高山——青木山。在月光下，宛如一副浓墨的山水画，墨绿到让人感到压抑的地步。各种形状的树木，在黑夜的笼罩下，像是一幕幕唐突、怪异的剪影。好像能在你四处张望疏于防范之际，冷不丁地让你错以为是怪物的犄角。山顶上，远远地可以望到一幢棱角分明的老旧建筑物，宛如盘踞在最高点的猛兽，让人毛骨悚然。明明已经废弃近三年，猎场里却处处散发着活物的气息。我和凌都很明白这些活物的真实身份。
“走吧。”
“嗯。”
离大门不远的等候大厅——通往青木猎场的猎区入口前的准备室。
透明玻璃幕墙环绕的建筑，就风格而言没有任何特点。四方形的设计，为了容纳更多人，底楼大厅有将近五六百平米的样子。隔着玻璃看进去，一排排的座位像是古堡前排列整齐的墓碑，有些的靠垫上甚至还能看见野兽啃咬的痕迹。我猜想之所以用玻璃，也许是为了让猎手们有身临大自然怀抱的感觉吧……只不过许久无人使用，玻璃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反而让里面看上去更像恐怖电影的摄制现场。
一阵风，带着一股似曾相识的律能，迎面而来。
从幕墙上星罗密布的破洞中，散发出来的律能，已经达到了肉眼可视的范围——彷如血液在液体中漫布开的轨迹。
“凌。”
“嗯。”
推开大门，浓重的兽腥味让我不自觉的想要屏住呼吸，但我还是没有那么做。
黑暗中有什么正在蠢蠢欲动。
而我们正在走进那片黑暗。
像回应我的猜测一般，一对对赤红色的眼睛包围在我们的四周。在漆黑的大厅里，这些赤红色的光源，就像漂浮在空中的磷火，暗藏着重重杀意。
我们停下脚步。
月光穿破乌云，赶走了大厅内的黑暗。
“这是——！”我惊讶地喊出了声。
我惊讶的并不是我们的对手，而是它们的数量！
近三十只异生兽，向我们逼近，在离我们还有不到五公尺的地方，他们停止了行动。正前方的两只蜘蛛般匍匐的异生兽，闪身让开了一道口子。
“轰——轰——！”
大厅的地面还是颤抖，年久失修的玻璃幕墙仿佛承受不起那阵轰鸣，嗡嗡地发出呻吟。
在“蜘蛛”们让开的那道通路中，一只庞然大物显露出了身形。他有将近三公吃的夸张身高，猿人般的手臂直垂到地面，全身浓密的毛发下覆盖着岩石般的肌肉。我们和它之间的五公尺，对他而言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它的拳头随时都能轰到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我的额头渗出一丝冷汗，空气在这一刻冻结。
与成杀气聚集体的兽群对峙，凌略加思考，然后作出了决定。
一阵疾风吹散了凌的长发，轻盈的身体也浮到了半空中。
“fsdechairdel‘i,ienaciervolontéde（烈焰为吾之肉身，钢铁为吾之意志）
pourlepéchéorigelduonde,jeté,jeed（以世之原罪，铸吾之利刃）
sevensword（七剑礼装！）”
从咏文来看，是第三物阶的铸型咏造。看来神铭的触媒属性，非常适合铸型。
伴随着咏唱词，凌的双眼如同通电般发出了紫罗兰色的光芒。水晶碎屑般的紫色律能结晶，沿着少女的身体自下而上开始浸染。从脚踝、膝盖、腰际到胸口、两肩——凌的全身沐浴在紫罗兰的光辉下，熠熠生辉。与此同时，粒子仿佛经由魔手的指导下，逐渐编织起外型。
咏唱结束的一刹那，波波头的发型、黑色皮衣和长靴像是魔法般地出现在我眼前。那对狩猎女王的瞳孔，带着挑衅的眼神，朝着为首的巨人散出腾腾杀意。
“嗷——！”
突然袭来的拳压，吹得我睁不开眼。我只能通过身体感到，凌闪身挡在了我的侧面，硬是把我从拳头的行进线路上挤开。但这对大块头来说，并没有任何差别，只是目标改变了而已。用剑正面挡住那只铁锤般的巨拳，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是凌，我也很难想像能够做到。而且，在凌的行动间隙，巨大的凶器离击中目标只剩一公尺余。就算想要闪身躲过，也已经来不及了！
“greed——”
稳稳地站在地上的凌，抽出黑色太刀，脚尖在同一时间向前探了一步，腰腹顺势发力，带动手上的太刀，从侧面挥了过去。这一系列的动作就像残影一样，连确认都办不到。
“吭……”沉重而又短促的一声闷响。
刀背与巨人的手腕相互碰撞。但仅凭这一股瞬发的力量，“铁锤”行进的轨迹就被改变了。拳锋贴着凌的左脸飞了出去——势在必得的攻势现在已经化作吹过少女精致脸庞的一阵风。
凌的反击还没有结束。
“st——”
凌的右手再出出现那柄银白太刀。
由于刚才的攻击，大块头与凌之间的距离被缩短到两公尺左右，但对凌的太刀而言，这段距离还是不能发动理想的斩击。可凌并没有选择继续前进，她几乎维持着静止的姿态——除了拿刀的右手。
就在一瞬间，连看都看不清的闪光，如同霹雳般在巨人的手腕处炸开！
那柄银白色的太刀，似乎能够赋予使用者极快的挥剑速度，即使在不可能的状况下，也能完成斩击动作。
“啊嗷——”巨人仿佛出点般地缩回了手臂，痛苦地嚎叫着。
整个过程只有一瞬间，但对看着的我而言，却仿佛窒息般的长久！胜负已分，失去了右手的巨人，退回了兽群的包围中。
看到为首的大块头被凌击败，包围着我们的兽群开始不安地骚动开了。
——要突围的话就趁现在！
“上了，信一”凌的想法跟我如出一辙，她长看了我一眼，“相信自己，背后就交给你了。”
“嗯！”
手持黑白对剑的凌，犹如离弦之箭般地朝着敌人飞奔过去。仅仅几个箭步，她与异生兽之间的距离就被她化作无形，敌人已经落入了凌的斩击范围内。
她的速度已经不是一名高中女生能达到的运动能力了。
黑色的背影掠过异生兽的一瞬间，双臂挥出的斩击弧线精准地贯穿了异生兽的肉体。攻守双方在身形上的巨大差距，完全没有成为战斗的不平衡因素。在砍倒猎物的一刹那，狩猎女王那充满杀意的紫色瞳孔已经锁定下一个目标。她迅速调整脚步，开始发动新一轮攻势。刀法和节奏没有给对手留下一丝的喘息空间——充满压迫感的战斗方法。
我也开始行动起来，朝着凌的反方向跑去。为的是吸引那边异生兽的注意力，以免他们对凌一拥而上——既然是吸引注意力，也就没必要使用自律式了。
“啊啊啊啊啊——！”我咆哮着朝着它们飞奔而去。
可是……
“怎么回事？”我怔怔地放慢脚步。
那群异生兽仿佛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全部都把注意力放在兽群中厮杀的凌身上，一只接着一只地扑了过去！
“喂！瞧不起人也要有个限度啊！”
我朝离得最近的异生兽身上狠狠地挥了一记拳。可是那个家伙只是扬了扬手，就像挥手赶走苍蝇一般，把我弹开了数米远。
在挣扎着坐起来之后，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战斗圈之外了。
肋骨似乎被打断了几根，剧烈的疼痛开始从伤口处袭来。
计划完全落空了。
远端的凌敏捷地穿梭在兽群中，但是紫罗兰的瞳孔一直在观察我。
“用神铭自律式！”凌像战场上的军官般对我发出指令。
——神铭自律式，我的神铭是什么还不知道呢。
——昨天应该只是运气好吧……的确，昨天在地下室里，我的神铭能够咏造出盾甲，而且还是非常粗糙的未完成品。
——不过，之前第三物阶的咏造，我一次都没成功过，难道这就是n所谓的加成？
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闭上双眼，在心里不断重复地幻想“锁链”的外形，并把这股意志力作用到自己右手掌心。靛色丝带的模样起了变化。睁开眼时，那些分散的粒子，仿佛具有凝聚力一般凝成了一条通透的靛色长鞭。
“嗷嗷——！”
与此同时，巨兽怒吼着撩起仅有的左掌，朝着少女的胸口一记的横击。凌已经预测到攻击的速度和轨迹，她快速地下蹲，然后一跃而起，躲过了这推土机般的沉重攻势。脚下的兽群，见状也纷纷追到了空中。而凌在半空里则是处于避无可避的危险位置。
“donnerdangrududésir,donnerlepurgatoirerudelèregourand!（赐汝鲜血之渴望，赐汝炼狱之贪怒！）”
伴随着新一轮的咏唱，黑白对剑的剑身如同回应一般，发出了强烈的光芒。
“秘剑·两仪”
凌的身形在一瞬间模糊不清。接下来，黑白交错的轨迹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如同穿花绕步般贯穿了空中每一个异生兽的肉体！再下一秒，凌出现在她消失位置右下方的地面上。双刀呈八字形地收在了腰际，而那敢于背对敌人的果决仿佛是在无言嘲笑空中那些业已被宣判死刑的肉体们。
我只能凭经验做出推测：刚才的那一瞬间，黑白对剑上所缠绕的律能，被赋予实体形态，并以不可能的速度覆盖了大面积的空域。而凌本身的运动加速，也许是释放律能作为推进力吧。但是能把自身的律能不经过触媒共鸣就随意使用，这点已经超出了自律式的常规范畴。
——这也是咏使和受谕者的又一个区别吧。
空中的黑影还没上升到至高点，连悲鸣都还梗在喉头，就已经分崩离析，最终如冰雹般地砸在凌身后的空地上。
一招过后，战场上应该只剩下大块头了。
但问题是，在哪儿？
我紧张地四处张望，最后在最糟糕的地方看到了那个庞大的身影！
“小心！”
在凌背对的上空，不知何时，大块头也腾空而上，而从凌的视角来看，那个位置是个死角！
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了雷鸣般的怪吼。
这样下去……
“哈啊——！”我把手中的靛色长鞭朝那团硕大的黑影狠狠甩去！
出人意料的是，长鞭的移动速度远远超过了预期。仿佛无视空气阻力的鞭身，在我的挥臂助力下，飞快地缠上了大块头的右脚。我顺势使劲往下一拉。由于物体在空中的运动轨迹很容易受到外力的影响，尽管大块头的体重超乎想象，但运动轨迹还是被我影响到了。
“轰隆——！”
如同山崩般的巨响，大块头腾空坠下的重拳，落在了凌的正前方不远处——偏离了目标。
“就是现在，凌！”
凌看都没有看它坠下的落点，仿佛仅凭直觉就已经知道了一般。握着银白利刃的右手，摆好了下一击的架势。
“秘剑·燕返”
银白利刃带着强光，如同烈风般卷向大块头的身体。在极短的瞬间，剑刃划出三道轨迹，如同一张猎网一般，裹住了猎物的进退之路。
第一剑，右斜向下直劈猎物的胸膛；
第二剑，为防猎物撤步的腰间横扫；
第三剑，从侧面彻底封住猎物的退路。
更令人惊讶的是，没有共鸣，没有咏文，没有咏造——所以这不是自律式所达到的效果，只是一种磨练到极致的高超剑技。让对手产生一瞬间同时存在三把长刀的错觉，用极快的挥剑速度，达到几乎魔法一般的击杀效果！
“嚎……嗷……”
大块头一剑都没能躲开，身体被切成了四段，倒在血泊中。
凌余兴未尽似地把剑一挥，剑身上的血渍在她脚边划出了一个半圆。
“做得好，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