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轩回到市里,先到颜英家给杰恒喂奶,简单的和姊妹说了一下水师营的大体情况,就急促促的下楼奔大姑子家去,她不放心啊,不放心儿子,不知在那过的好不好。
颜轩一路小跑的赶到胜利洼桥,来到无轨电车的站点,车还未停稳,她三两步就跳上车,一屁股跌坐在座位上。
她擦了擦满头的大汗,拢了拢散乱的头发,缓过劲来,侧脸看向车外,心急觉得车慢,不仅又急出了一身的汗。
电车终于到了三八广场站,颜轩第一个挤出跳下车,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到大安街十六号,推开门几步跑上木制楼梯,只听楼梯咚咚的响。
淑子在屋里听到外面不是个人形上楼梯的怪动静,赶紧跑出来,嘴里喊着“这是谁,急着赶死啊?我看你.......,哎呀,是弟媳回来啦?慢点慢点,看把你急的满头都是汗。”说着伸手拉上颜轩就往屋里进。
颜轩还没进屋,嘴里就喊着:“杰敏,儿子,快出来,你看妈回来了,这小子怎么还不出来,再不出来,妈可要走了,杰敏,听见了没有,出来呀。”
杰敏自从那次挨打发烧以后,就掉了精神头,跟谁也不愿意多说话。这突然听到他妈回来了,自己委屈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哗的往外流。
他慢慢的走到妈跟前,抱住妈妈,一声不吭,只是仰起头,默默地流着泪。
颜轩看着杰敏,不知孩子怎么了,一种不安的感觉,油然从内心涌出,她不忍的看看孩子,又回头看了一眼大姑子姐,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俯下身子,着急的嘴里说道:“杰敏、杰敏,不要哭,你说话呀,你不要吓唬妈,说、快说呀。”颜轩摇着孩子,逼着杰敏说话。
杰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紧紧地抱住他妈,‘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幽怨的哭诉道:“妈,你还是我妈吗?把我撂在这,你心狠,心狠,你看看我的头,叫小姑拿水桶嗑出个大泡,疼死我了,疼死我了。”说完,一把推开他妈,趴在炕上,怨屈的呜呜的哭起来。
颜轩急忙跑到孩子身边,搂过儿子,手摸到杰敏头上的大泡,拨开头发,看到孩子头上的泡,还明显的有一道红红的血渍。
她怒眼瞪向小诺,恨声哭着说道:“你你、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你过来看看,把你侄子头嗑成什么样子,在老家你从小到大,我亏待过你没有?有一口吃的,也要分点儿给你。过年看你没有新棉裤,把我结婚都舍不得穿的新棉袍,拿出来看了又看,为了你,我流着眼泪闭着眼,一剪子下去,给你改了条新棉裤,你说,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也下得去手,狠命的嗑你侄子的头,天地良心啊,你还有天地良心吗?
颜轩诉说着,轻抚着儿子的头,不免又埋怨的说道;“呜呜,我这可怜的杰敏,我的儿啊,可冤死我了,你说,你说小诺,你们子妹几个从小我就拉扯着你们过苦日子,到头来,没有领情的,还打俺的孩子,你还是人吗?”
小诺自从嫂子进门,她就吓得躲在墙旮旯里,听嫂子这么质问她,知道自己错了,嘴里一直哭喊着就一句话:“嫂子,我错了,我错了,嫂子。”
淑子过来拉颜轩坐在炕上,嘴里说着:“弟媳,我知道你看孩子遭这么大的罪心痛,我也踢了小诺她几脚,她也知道错了,你就饶了她这次吧,当姐的在这给你赔不是了,消消气,消消气。”说完,转脸对小诺吼道:“你这个刁猴头,还不赶快过来,给你嫂子认错赔不是,你在那等死啊。”
吓得小诺唯唯诺诺的走到嫂子跟前,趴在嫂子身上,一个劲的哭着认错,颜轩看小诺那可怜样,从小就失去了父母跟着嫂子过,比自己的孩子也大不了几岁,不忍的搂着小诺和杰敏,三人哭在了一起,这叫什么事儿啊,恨又恨不起来,打又下不去手,冤家呀,真是冤家呀。
颜轩哭了一阵,抬起头,擦了几把眼泪,把她去水师营的事给淑子说了,自己决定带着孩子到那边去。对杰敏在她家这几天,给大姑子添了不少的麻烦,客气的道谢了一番,领着孩子离开了淑子家。
颜轩带着杰敏先到厂子办了辞职,然后到街道把她和秦英的情况说了,给俩人开了证明,跑了一天,回到颜英家已是该吃晚饭了。
吃饭时,颜轩把自己的打算说了说,林本田和何颜英已听出了颜轩的意思,俩人不易察觉的互对了一下眼。
林本田干咳了几声,试探的问道:“颜轩,你要到水师营,看来你的心是定了,可你一个女人带三个孩子,怎么上工干活?我都替你发愁,咳咳。”
本田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又干咳了两声,见颜轩对他抬头笑了笑,又试探的壮着胆继续说:“我看不如这样,前一阵儿俺俩说的把杰敏留在俺家,替你抚养,你看......。”
颜轩不等本田说下去:“姐夫,你和俺姐的心意我领了,杰敏我是一定要带走,他去还能帮我看家照顾他小妹小弟,说实话,带这仨孩子也够我累的,不然把杰恒放你这,姐夫和英姐受些累,正好借这机会,把奶给他断了,等我那边收拾稳妥了,再接他过去,不知姐夫和英姐你俩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本田两口子听颜轩这么一说,知道要杰敏是彻底没戏了,颜英连忙摇手说:“不不、不行,杰恒太小了,这又要给他断奶,我从来没带过吃奶的孩子,你姐夫又神经衰弱,脑子不好使,你说断奶的孩子,哭起来没完没了的,这不是叫俺俩活受罪吗?”
说完,两口可能早已商量好了,又对了一下眼色,颜英接着说:“轩妹,玲子呢三岁多了,也懂点事,光听你说,这孩子血能哭,我看她到俺家,你不在这几天,她很少哭,也听话。我跟本田说,玲子是不是跟咱有缘啊,一天家也不哭,小嘴还挺甜的,说起话来就跟个小大人似得,真讨人喜欢。要不这样吧,玲子就放我家,我替你抚养,要是你这一年半载的都顺当了,孩子哭着喊着还要跟你去,我和本田也不多说么,到时玲子去与留,全凭你娘俩做主,俺两口子绝不会为难你的,你看这样行不行?”
颜轩思量了再三,也拿不出什么好法子,要是把玲子寄养在姊妹家,孩子还少跟着自己遭点罪,嗨,心里虽然舍不得,最后还是勉强的答应了。
随后颜轩又郑重的说道:“姐,姐夫,我还是先把丑话说到头里,免得以后大家翻脸,弄得你们好心赚了个驴肝肺,说我不是人。我知道你俩喜欢孩子,心眼又好,孩子跟着你们,肯定不会亏待她,可我一旦要离开大连回老家去,那玲子就要跟我走,到时我不希望你俩阻拦,不让我带孩子。要是你们能答应我,这玲子就寄养在你家,我也省心,就是给姐、姐夫添麻烦了,说实在的,我还真不好意思,谢谢姐、姐夫。”颜轩把话说到头里,双方先约定好,心里才踏实。
颜英、本田看颜轩把话都说到家了,也不好再说什么,那就把孩子先留下一个再说吧,就是以后随不了自己的愿,就权当好好帮了姊妹一把,想到这,两人会心的相视,心照不宣的笑了。
林本田请了一天假,热心的帮着颜轩提着简单的行李,坐上早班火车,把娘仨送到了水师营。
水师营,是清朝在大连近郊修建的水军营地。解放后,由原来的住户和迁移来的外地人,形成了颇具规模的乡下小镇。镇的北面是大海,每当清晨的朝霞衬托着一轮红日,喷薄欲出的时候,染上了一层淡金色的撒网渔船,载着满舱的鱼虾,踏着海浪,唱着渔歌,吹着口哨,挥舞着臂膀,带着家人的希望,奔向给打鱼的人敞开胸怀的港湾。
海鸥从岸边的海面和滩涂飞起,盘旋在艘艘渔船的上方,好像是迎接凯旋归来的勇士。
水师营三面环山,浓郁的树木覆盖住山脉,山的半腰修建了一条路径水师营的窄轨小火车铁路。
那时,日本占领军把军用物资和从东北各地掠夺的矿物产等资源,源源不断的从这条铁路运进运出。
火车奔驰在树林里,要不是火车爬坡那粗重的喘息声,拐弯鸣笛和林中飘起的白烟向前移动,在树林外面,根本就看不到火车的影子,更不知道有火车在林里穿行。
两条钢轨横卧在树林里,像两条黑线,向远方延伸,给人一种想顺着这两条黑线,寻找她到达终点的欲望。
山水之间是一大片平原良田,有成片的果树林,苹果、桃、杏、李子和山楂,品种繁多。
夏秋,枝头挂满了果实,知了欢快的鸣叫,成片的葡萄架,翠绿的叶子下面,是一串串就像马奶子的喜人葡萄。
最诱人的是那大片的草莓,绿叶藤蔓下,开着淡淡小碎花,结满了青白色、白黄色、淡红色、水红色、大红色、深紫色的累累草莓果。你要是走到近前,尤其是早晨,草莓的叶子和果实上的露珠,在阳光的映射下,晶莹剔透,喘口气都怕她滑落,这时,你会闻到草莓的酸甜,还有泥土的芳香。
这块黑土地,种植着各类蔬菜,水师营是大连主要的蔬菜基地之一。这里的人们忙碌在这片田野上,这山、这水、这林,和生活在这的人,就是一幅帧美的油画。
这生动的画面,就像是人之向往的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朴实追求的田园生活。
这里不是世外桃源,如果没有这要命的天灾人祸,那这里又胜似世外桃源。
颜轩住的这家房东,祖辈儿也是山东人,一家三口已是客居大连的第三辈儿,夫妻俩三十几岁,生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年龄与杰敏相仿,是个老实本分人家。
房子三间,坐北朝南,挺大的院子,在靠南墙西角有个茅房,院子东面是一大堆柴草,还有一堆混煤。
进门是胶东式的堂屋,靠门口两边是两个烧柴草的大锅灶,东屋是房主三口居住,西屋就是颜轩娘几个的房间了。
推门进去,靠南窗盘了一铺扯东道西的大炕,炕上铺了一领用芦苇编制的半新不旧炕席,炕前倒也宽敞,靠西墙摆放着一张面朝东,三屉两门的半高衣橱,房间打扫的很干净。
林本田动手,把颜轩带来的东西和行李归集好,靠炕西墙,颜轩放着先前带来的一个不大红漆木箱和一床薄被子。
本田爬上炕,把这次拿来一些眼前用不着的东西,摆在一起,又把行李包打开,拿出被褥,叠好放在木箱和那些东西的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