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歪’一脸茫然地还想再问问,看儿子的那德性,还是闭嘴的好,他也不搭理王传国,给过完磅,转身进了饲养室,干自己的活去了。
王传国进了家门,觉得自己疲累的浑身没劲儿,心里叫杰敏在北泊学狗叫吓得他到现在还是心惊胆战。
他爬上炕,倒头蜷缩躺下,抓起一个破枕头捂住脸,一声不吭。
‘老歪婆’看儿子回来跟她连个招呼都不打,就那么囫囵身子闷声不响的头朝里躺在炕上,问了几声‘你怎么了孩子’,连个回音都没有,她要做饭,没有时间细问,也就没管儿子。
出工的都回来了,王传国的哥姐和他爹,也都脚前脚后的进了家,‘老歪婆’把简单的饭菜端上了桌,喊了几声:“国子,快下来吃饭吧,你看你爹和哥姐都在等你吃饭呢,听话,快下炕,别老叫这些人都等你。”
‘老歪婆’催促再三,王传国就是不吭声,这时,火爆脾气的‘二虎’哥王传宝,气冲冲的喊了一嗓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要是还没死,你就放个屁,你不吭不哈的要活活憋死人哪?什么玩意儿。”
‘老歪’一听王传宝这么大声的瞎咋呼,抬起手就做出要打他的样子,传宝一扭头瞪了他‘歪爹’一眼,坐下拿起筷子,自顾自的吃起饭来。
儿子累了半天,又背那么一大包草,走那么远的路,这回家不言语的躺下不吃饭哪行?‘老歪’佝偻着身子,费劲的爬上炕,要扯下儿子捂在脸上的枕头,一把没拉动,霎时气往脑门顶,沉声喝道:“传国,别说你哥骂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在饲养院就耷拉着个驴脸,好像谁欠你几百吊钱似得,到底是为么?你是哑巴,就不能说句话呀?”
王传国猛的掀掉枕头,冲着他‘歪’爹怒气冲冲的喊道:“你不知道啊?还不是你多嘴,你知道吗?就因为你多嘴,今天差点吓死我。我今天告诉你,以后我的事儿,你少插嘴,少管我的闲事儿。”喊完,他又把枕头捂住了脸。
‘老歪’突然被儿子暴怒的呛白,惊的一腚坐在炕上,丈二和尚的恍惚了半天,想想自己没多过嘴,管过儿子的闲事啊?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反问:“国子,你把话说清楚,我到底哪做错了,你光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咋呼,你想憋闷死你爹呀?说说吧,到底我错在哪里?”
‘老歪婆’也被小儿子突发那么大的火,给弄懵了,这可是她‘国子’长这么大的人,她第一次看儿子发火,而且还发的这么大,真是吓死人了,‘老歪婆’手足无措的不知说什么好,呆立在房门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传国对他爹发这么大的火,还不是他爹多嘴引起的吗?叫他再找到有驴草的好地方,把杰敏带上,还说;“都是邻里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互相帮衬点大家都好。再说咱家里穷,人家杰敏他爹回家探亲也没忘了咱,平时吃的喝的,杰敏他妈也没少帮咱家,能带就带上杰敏吧。”
嗨,可谁知这喻杰敏,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胆小如鼠不要紧,还差点没把他吓死,简直就是个累赘,王传国能不生气吗?
王传国在家里人的百般劝说下,他才把今天领着喻杰敏去偷泊草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当他说到告诉杰敏在草场外面给他望风,要是来了人就学狗叫,要是人走了就学鸡叫。可小杰敏后来是一个劲儿的学狗叫,就是不学鸡叫,把他吓得趴在割下的草堆上一动不敢动时,全家人笑开了花,尤其是正在吃饭的王传宝,笑的一口饭喷了出来,呛的‘咳咳咳’的直拍打胸脯,半天止不住笑,歪爹歪妈笑的嘴更歪了,口水顺着歪嘴角,不住的往下流。
王传宝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俏皮的对他弟说:“传国,你不简单呀,偷个泊草都用上暗号了,可你这个‘自己的同志’也太差劲了,胆小的像兔子,我说你呀,以后再干这种‘地下’工作,千万不能带杰敏这样的‘同志’,那会害了你,保不准还会出卖你,到头来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万幸啊万幸,你没被狼咬死,差点被吓死,知足吧,哈哈哈。”
王传宝说的吐沫星子横飞,笑的前仰后合,家里人又是一阵大笑。
王传国被家里的人笑的是想恼又脑不起来,气的又翻转身子,不理他们了。
喻杰敏回到家里,颜轩一看儿子满头的大汗,一点精神头都没有,就关切的问道:“杰敏,你今天到哪里割草去了?怎么天都晌歪了才回来,还弄得焉头搭脑,是不是跟人家打架了,嗯?说说怎么回事儿。”
浑身无力的杰敏,操起水瓢,掀开水缸的木板盖子,舀了大半瓢水,‘咕嘟咕嘟’灌下去,喝的急了点,呛的他用手捋了捋脖子,随手拉过个小凳子,塞在腚下,靠在房门上。
半天他有气无力地说:“妈呀,别提了,今天跟着王传国到北泊偷草,就没把人吓死,那个不是玩意儿的传国,一会儿叫我学狗叫,一会儿叫我学鸡叫,弄得我也不知应该什么时候是狗叫,什么时候该鸡叫,可他从泊草里冲出来,把我臭骂了一顿,骂我怎么一个劲的学狗叫,为什么没有鸡叫,骂我你家的鸡都死绝了吗?不是怕打不过我,他会动手好好的收拾我一顿。”
杰敏想起这事儿,还有点后怕,‘嗨’了一声:“妈,你可不知道,这回来的路上,我又背了满满的一大包草,半路上也不敢歇息,怕放下草包再背不起来,压得我连气都喘不过来。还怕被看山的抓住,一路的小跑,嗓子眼就跟冒火的一样,妈呀,你说你儿子割一包草容易吗?”
说着说着,杰敏的眼泪流了出来,是怨屈的吗?吓得?还是累得?他情不自禁的抽搭起来,眼泪鼻涕的往外流。
颜轩听儿子说的心酸,走到杰敏的跟前,抚摸着他的头,关爱的说:“杰敏,你怎么敢到北泊偷草?那草可是贵金东西,那可是村里搧房子的草啊。你们这些孩子,真是天上的祸不闯,闯地下的,要是被北泊的狼把你们叼走了,我这个妈还能活吗?再说如果被看山的抓住,把你们扭送到大队民兵屋子,你说叫你妈和咱家,以后还怎么有脸住在碾西村?你们这些穷东西,真是叫大人不省心,妈看你又吓又累,折腾的脸都没人色了,你这不是用小刀在剜妈的心吗?呜呜。”
杰敏听他妈心疼的告诫哭诉,心里也不好受。
他跟着王传国去偷这一次草,说心里话,杰敏是被吓草鸡了,没等他妈再说什么,他拉着颜轩的手,仰头看着妈说道:“妈,你不用为我操心,我不会再去北泊偷草了,北泊就是有金蛋蛋,我也没那胆儿再去偷了,儿的小命要紧,你放心吧,不会再有下次了。”
喻杰敏看他妈把饭菜都拾掇到饭桌上,他又累又后怕,一路上出了几身的大毛汗,被风一吹,浑身软软的,觉得头重的抬不起来,一点儿想吃饭的意思都没有,跟他妈说了一句:“妈,我的头晕得很,你们吃吧,我想躺会儿。”
说着站起来,蹒跚着爬上了炕,拉过被子胡乱的盖在身上,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颜轩也没强求儿子吃饭,她知道杰敏有一点劲儿,也挡不住他的嘴,等儿子缓会儿再烙个饼给他吃吧。
她站在炕前,看着杰敏蜷缩在被窝里,睡得挺沉,可一会儿就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嘴里还轻喊着‘冷冷’,不住的哆嗦,吓得颜轩赶紧爬上炕,嘴里喊着:“杰敏,杰敏,你怎么了。”
可怎么叫,杰敏也不答应,颜轩伸手一摸儿子的头,烧的发烫,‘我的妈呀,儿子这是发高烧了’。
颜轩最怕儿子发高烧,她知道,杰敏一发高烧就神志不清,叫人看着害怕。尤其是她那当医生的二哥对她说,像杰敏这样的药物过敏性体质,经常发高烧,一发现就要赶紧找医生,要是耽误了,那可就麻烦得很,很容易引起大病。
喻杰敏在被窝里抽搐得更厉害了,颜轩坐在炕上,把杰敏搂在怀里,用凉湿毛巾,捂在儿子的头上,热了就叫杰娥赶紧换凉的。
折腾了大半天,杰敏突然不动,软软的躺在妈妈的怀里,颜轩吓得变了声的大喊:“杰敏,杰敏,醒醒,你听见妈叫你了吗,你别吓唬妈呀。”
这时杰娥和杰恒都爬上了炕,大声哭喊推叫着杰敏。
杰敏的脸烧得发紫,浑身滚烫,颜轩再也坐不住了,把杰敏拖拉到炕沿,跳下炕,顾不得提上鞋,背起杰敏就往门外跑,杰娥在妈妈的身后,把被子一次次的往杰敏的身上盖。
杰恒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杰娥回头喊了一句:“你跟在后面跑么?赶紧回去看门子。”
杰敏已是十六七岁的人了,虽然长得晚,个头比同龄人稍矮点儿,可颜轩背起杰敏还是很吃力,大街上的邻居,看颜轩眼里流着泪,还一声一声的急促的轻唤着‘杰敏杰敏’。
这时王传宝跑过来,二话没说,从颜轩身上接过杰敏背上,大步向村合作医疗跑去。
等杰敏在朦胧中慢慢地睁开眼,看到妈坐在炕上,把他搂在怀里,泪眼涟涟的注视着自己,他动了动身子,想爬起来,又无力的瘫躺在炕上。
颜轩看杰敏终于从昏睡中醒过来,她脸上挂着泪痕,长长的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