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轩软弱无力的说道:“杰敏,你是要活活吓死你妈呀,自己没那穷本事,还去硬伸张么。北泊的草是那么好偷的吗?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哪头上算?你都忘了,你在三年级偷了妈的五毛钱,买了两个小红皮球,我把你挤在衣橱柜和墙的旮旯里,打了你几笤帚疙瘩,我还对你死猫子道,从小偷针长大偷金,你要是再偷,我就打断你的憋腿。我告诉你,只要是人家不让动的,你去动了,那就是偷。你以为东西是那么好偷的,那是要遭报应的,就说你这次......。”
没等颜轩再说下去,杰娥一把拉住颜轩,生气的说道:“妈,你是不是也烧糊涂了?俺大兄弟都病成这样了,你还不依不饶的教训他。你看他的脸到现在还烧的红扑扑,叫你收拾的眼泪都顺着眼角流出来了,你就省省吧妈,要是俺大兄弟有个好歹,我看你怎么跟俺爹交代。”
颜轩听杰娥越说越不吉利,厉声呛白道:“快闭上你那乌鸦嘴,你丧门谁呀?嘟噜嘟噜的小破嘴,不知说么好听的了,赶紧拿草引火,我好做饭。”
杰娥撅着嘴,不满的嘟噜一声:“哼,我说的还不对呀?”转身出屋了。
颜轩也觉得自己现在收拾儿子有点过,她俯下身子,贴着儿子的脸柔声问道:“杰敏,你想吃点么?妈给你做去,是吃面条?还是吃油饼?妈知道你最爱吃油饼了,那妈就给你烙油饼,再给你做上一碗葱花荷包蛋,好不好?”
喻杰敏最爱吃他妈烙的葱花油饼荷包蛋,这样的美味每每都是自己和姐弟有病的时候,妈才舍得破费。他一听有油饼荷包蛋吃,立马来了精神,笑得满脸开花,被烧干裂的嘴唇都笑裂开了血道道,渗出殷殷血丝。
颜轩看着心疼,赶紧下炕冲了一碗糖水递给了儿子,杰敏也确实渴的不行,端起碗咕咕几口就进肚了,一抹嘴,冲着颜轩一笑,就要下炕。
颜轩一把扯住,硬把杰敏按在炕上,冲他笑着说:“你不要命了,都烧成这样还往地下出溜,给妈好好躺着,饭做好了就叫你下来吃饭,一听说吃油饼荷包蛋,看你那猴急没出息的劲儿,你可不知道,你回家就开始发烧的样子,差点把妈的心揪去,你要是有个好歹,妈死的心都有,还笑,听话,快给我躺下,不叫不准你下炕,听见了没有?”
喻杰敏躺在炕上半闭着眼睛,听妈妈往锅里放油‘嗞啦嗞啦’的响声,一会儿飘出油饼的脆香,馋的他口水一个劲的往下咽。
杰恒挨着哥哥坐着,小声地问:“哥,你去北泊偷草,真的没看见狼吗?哥,你说,这狼长的是么样子?说说呗。”
杰敏看了杰恒一眼,其实他哪见过狼,听弟弟这么一问,想起课本上画的狼,就煞有介事的说:“狼、狼长得跟狗差不多,只不过狗的尾巴往上翘,狼的尾巴朝下。你没听大人常说吗,狼走到天边吃肉,狗走到天边吃屎,狼比狗凶,狗通人性,可以看家护主。行了,等你长大就什么都知道了,你快下去看看,妈把油饼烙好了没有,馋死我了。”杰敏说着口水又咽了几下。
时间不长,颜轩就把烙好的油饼和荷包蛋端上了炕,逼着杰敏赶紧吃。
杰敏眼冒金光的拿起油饼大大的咬了一口,越嚼越香。
杰恒看着他哥那贪婪的吃相,馋的他直搓小手,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杰敏吃了几口,看小兄弟那馋相,就把手里的油饼撕下一小块,递给了弟弟。
杰恒一把接过来,几口就塞进了肚子。
颜轩每当坐在灶跟前烧火做饭,就想起自己刚嫁到喻家来,满院子找不到几捆草,满家没有多少粮,做饭时就发愁。
现在自己领着几个孩子过日子,这烧草她看的很重,孩子一有时间,她就把孩子打发到田间地堰去搂草,入冬前,看着家里堆着一垛垛烧草,颜轩心里就暖烘烘的。
进入秋季,地里的庄稼,都收拾着分到户或是入了生产队里的仓库,田野一片空旷,唯有还没离地皮才几寸高的葱郁麦苗,在秋风的吹拂下,嫩绿的苗叶忽而贴地,忽而扬起。
一片片间隔着的麦地,用它的翠绿,点缀着裸露的田野,给大地增添了勃勃的生生气息。
稚嫩的麦苗,经历着寒风,冬雨,皑皑的白雪。它不在意拔高来抗争斗严寒,也没有低头自暴自弃。
它们在等待,等春雷带来的沥沥细雨,等春暖花开,老雁飞去,春回大地。等庄稼人从被窝里出来,牵着牲口犁出满地的犁花。
它,麦苗苏醒了,抖动着嫩叶,顶着露珠,扫视着田野,自豪的赞着自己,是我麦苗对你不离不弃。
当你用心一点儿,耳朵贴在麦苗上,好像能听到它‘喳喳’拔节的悦耳声音,听的你心动,听得你热血贲张。谁也都没看得起冬天里墩矮的麦苗,它长得不婀娜,也不争艳秀气。可就是它,在冬天里,给大地留下了最后的一片绿。
麦苗仰望着挺拔的树木,看树枝上缀着零落的枯叶,自豪的说,都别着急,春天是我的,也是你的。
春种秋收,转眼就是秋季。深秋的风,刮得是那么凄厉,冬天的脚步走的越来越快,秋冬交替,入冬前的那个冷啊,出门就是一哆嗦。
早晨三四点钟,天亮还早着呢,庄稼人都躲在被窝里,睡意正浓。
突然‘咚咚咚’连着几声拍门,颜轩在睡梦中被擂门声敲醒,隐隐听到‘杰敏杰敏’的呼叫声。她不知出了什么事,一骨碌从被窝里跳下炕,穿上裤子,披上衣服就往外跑,一推门,一股冷风迎面扑来,冻得颜轩一激灵,赶紧把上衣穿上,边往街门跑边紧声问道:“谁呀,来了来了。”
只听门外答了一声:“晋阳婶,是我,王传国。”
颜轩抽掉门栓,拉开门一看,王传国草耙子搭在肩上,身后背了个草包,站在门外。她愣了一下问道:“传国,这离天亮还早着呢,你背着个草包是要到哪去呀?”
王传国‘嘿嘿’一笑:“婶,你看今天夜里风大,树叶都刮下来了,我想叫杰敏一块儿去搂草,走得远点,就得起个大早,你快叫杰敏出来,我在街门口等着他。”
颜轩自从儿子跟传国偷了一次北泊的草,回来就大病了一场,这猛的看到传国,又背着个草包来叫杰敏,她心里就不安,她怕呀,怕儿子再跟着传国偷一次草,保不准就把儿子的小命要了去,那就不是蚀把米了。
颜轩踌躇了半天,开口说道:“传国你不是又要领着杰敏去偷草吧?要是这样,就俺杰敏那小胆,打死俺也不去。”
王传国急忙笑着说:“婶,这大冬天的,我就是想偷也没处偷啊?就是到路边的沟里搂树上刮下来的树叶子,你快把杰敏叫出来,再晚了就叫人家搂走了。”
颜轩狐疑的又看了黑影里的传国几眼,紧跟着又问了一句:“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可不要骗我。”
传国催促着:“我说的是真的,婶,快进去叫吧。”
喻杰敏背着草包,跟在王传国的身后,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埋怨:“我说王传国,你吃惺惺屁了吗?深更半夜的不在家睡觉,这黑灯瞎火的上哪去搂草?真是催命鬼。”
王传国也不理喻杰敏,低着头一个劲儿的在前面走。
他俩顺着烟威省道的沟边走,风虽然大,可经过了几场秋风,树上的叶子,早被刮的只剩下了枝条,就是有几片叶子,也是凋零的挂在枝头上,被风刮下来,早不知又飞到了哪里,大道边的沟里,哪还能见几片叶子?
喻杰敏看着好像是被扫帚扫过的大道边的路沟里,干净的连颗草刺都没有,心中不满的嘟囔着:“传国,你自己看看,地沟干净的哪还有草?你真是深更半夜想屁吃,连个谱都没有。”
王传国听杰敏一路上嘴里嘟嘟噜噜的不闲着,就没好气的说:“你还是个爷们吗?你的嘴就像烂化了的腚,噗噗拉拉的收拾不住,你放心好了,我保证叫你搂上满满的一包草背回去,堵住你这张臭嘴。”
两人就这么顺着大道边的地沟,一直走到何家沟桥,也没搂上一耙子。
王传国越过何家沟,踩着硬邦邦的耕地,向西南奔去。
喻杰敏在后头不知他要去干什么,紧跟上问道:“小传国,你要到哪去?等等我。”
传国头也不回的甩出一句:“你跟着我,到地方就知道了,真是啰嗦。”
风吹散了天空的云彩,皎洁的月光洒照着大地,漫天的星斗眨着眼睛不住的闪烁,周围也没有那么的模糊,远处的树,地里堆得粪,有时清晰,有时朦胧。
两个黑影一前一后走在空旷的田野里,落在后面的影子一会儿紧跑几步,和前面的黑影重叠,一会儿分开,又成了一前一后。
喻杰敏小跑着才能跟上王传国,他缩着脖子,不知是冷的还是吓得浑身瑟瑟发抖,手心出汗,身上的内衣都湿透了。他看看四周,这时远处被晨雾罩的雾气蒙蒙,地边的小树,老远看起来活像是个人,不动的站在那里,地里的土堆,又像趴在地上的人影,越看越像。吓得他不时地回头看,就怕从身后突然扑上来个人鬼,要了他的命。
王传国把喻杰敏带到一片果树林跟前站住,小声的对他说:“杰敏,这是金山村的果树园子,你别怕,这片林子离他们村挺远,树上也没有果子,肯定没有人管这片果树林,今天刮这么大的风,树叶子肯定都刮下来了,这园子有几条灌水渠,咱俩就顺着渠沟搂草,你可要手脚麻利点,千万不要瞎咋呼乱叫唤的吓唬我,我说的你听见了没有?”
喻杰民看着黑乎乎的果树林,心虚的嗫喻道:“传国,我怕,真的怕。”
王传国一跺脚狠厉的说:“闭嘴,赶紧搂草。”说完就进了林子。
杰敏胆小,始终凑在传国附近,不敢离得太远。
两人在沟渠里把果树叶子从两头往中间搂,一会儿搂在了一起,堆起很大一堆树叶,接着就往草包里装。
快装满了,喻杰敏抬起头擦了一把汗,突然‘啊,妈呀’的一声尖叫,往后一仰,跌倒在沟渠里,他看到沟渠边上,站着一个高高大大,身穿长大衣,头上戴了顶棉帽,看不清脸,手里拿了根树棍,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站在他俩跟前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