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经理抹了一把笑出的泪花,轻摆着手说:“哎哎,喻晋阳,今儿你是......,嗨嗨,前头说的还虎虎生威,这后半场怎么就变成个小学生,你在背课文啊?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行啦行啦,还是变回以前的你,那样的喻晋阳叫人看着舒服,辣椒不怕辣,人就要有种精神,你就按着自己的路子走,慢慢的摸索,管住自己的嘴,不要去争那没米的糠;修身养性,不要强出头,徒增烦恼;人生苦短,转眼就是晚年,别在子孙面前不敢回首自己的往事。如果到了满头白发腿脚哆嗦的那一天,觉得自己一辈子还有那么一两件津津乐道的趣事儿好宣扬的,那你这一生没有白活,值,值啊。”
孟经理和喻晋阳又说了一阵话,对喻晋阳调动之事,他没有什么可多说的,只要商调函一到,公司马上就放人。
再说喻晋阳接二连三的收到儿子的来信,对儿子提出的要求,只是在回信中简单的提了一下,说是等他回家探亲时再商讨,也没怎么把杰敏的事放在心上。
通过几天的里外联系,喻晋阳的调离手续很快就办妥。
这时喻晋阳的身体又有点不舒服,就跟孟经理诚恳的说:“孟经理,你看我的身体最近觉得不得劲,吃不下饭,喝点水胃里都胀鼓鼓的,上不打嗝,下不放屁,上下不通气。有时小肚子胀痛的叫我躺也不是,坐也不是,这么冷的天气,痛起来头上豆大的汗珠子往下淌,坐立不得安宁。我想先回老家,叫家属用当年的新麦麸子,炒熟不定时的热敷在肚子上,再在饮食上好好调理调理,我的身体可能会恢复得好一些。不过这一回山东,调理起来的时间不会太短,我就恐怕到新单位报到晚了,单位领导不满意,工资再给我扣了不发,那我这一家子的生活就成大问题了。孟经理,还请你这个老大哥,帮我拿个主意,真的不好意思,又给你添麻烦了。”
孟经理看喻晋阳说的诚恳又可怜,心说这小子又把自己的难题甩给了我,本来调离手续都办完了,他就是完全撒手不管,也说得过去。
可他这个人心肠软,体恤部下在局属单位是出了名的,公司职工交口称赞没的说。
孟经理清楚喻晋阳的身体确实不好,平时在工作和生活中,能照顾上的他尽量给与方便。
他看喻晋阳临调走时,又求助于自己,就爽朗的应道:“晋阳,你是抓住了我这个人好说话是吧?那好,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你的探亲养病的假,我准了,你放心,报到前的工资,新单位不发我给你发,你再到人事科,把新单位的报道调令换一张,在报道时间那一栏先不要填,等你从山东老家回来,什么时候想报到了再填上。不过,你可别回了家,见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儿的恋着不回来,嗨嗨,那我会派人把你揪回来的,哈哈哈。”
喻晋阳听孟经理这么一说,心里踏实了,双手紧紧地握住孟经理的手,激动地说:“孟大哥,不是我的身体不好,怕在工作上耽误了你的事,就是打死我,也不会离开你的,谢谢,谢谢大哥。”
“行啦行啦,不要再婆婆妈妈的,记住,回来别忘了,给我捎上一把你老家的特产地瓜干儿就行,忙你的去吧。”孟经理一挥手,笑嘻嘻的把喻晋阳送出了办公室。
孟经理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拍着喻晋阳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说过你多少次了,还是把你家属和孩子都接到城里,一家人乐乐呵呵的吃住行在一起,互相还有个照应。省得你一个人过日子,就像放鸽子一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病了跟前连个倒杯热水的人都没有,这样不好,你还是早作打算吧老弟。”
喻晋阳有了孟经理给他吃的定心丸,心里敞亮,肚子上下也通气了,他给他三妹喻晋红两口和孙润武打了个招呼,就收拾些东西,急急地登上了回家的旅途。
再说下学回队里劳动的喻杰敏,自从他爹回信说他想进城的事儿等回来再说,就天天盼着他爹回家,等的急了,又给他爹去了几封信,如石沉大海,人信皆无。
这天,杰敏放工回家,走进院子,看她妈还在锅灶前,往灶里填草烧火,饭还没做好。一时气不打一处来,把锄头猛的摔在院子一边,气哼哼的嚷道:“妈,都几点了,怎么饭还没做好,你不知道干一天活又累又饿吗?你都在家干么,就不能把饭做好等着吗?真是的。”
颜轩知道儿子发这么大的火,是干够了庄稼活,没事儿找事,她烧完了最后一把草,站起来两手扑打了几下身上的草屑,笑着骂道:“你这个穷孩子,谁家一放工回家,就能马上拿饭堵住嘴?哪有你这么催饭的。好啦,快洗洗手,饭在锅里稍憋一会儿就能掀锅吃饭了,急也没用,再说你妈在家里也没闲着,又要绣花,还要喂猪喂鸡鸭的,脚都跑小了,你再懂点事儿,不要干么都是个急脾气,你再回家这么瞎嚷嚷,我可真的生气了。”
喻杰敏根本听不进去他妈说的什么,今天也不知又是哪根筋不对劲了,他几步冲进了灶间,伸手把锅盖‘嗖’的掀开,甩在一边,一看锅里的饭不当自己的意,嘟囔着:“这都是什么破饭”转身就进里屋。
颜轩一回头,看杰敏把刚停火的锅盖掀开了,她赶紧跑到锅台前一看,嘴里着急的喊着:“完了完了,这锅里贴的粑粑,半生不熟夹生的没法吃了,气死我了,杰敏,你这个小憋你,你给我滚出来。”说着,颜轩操起灶前的大脚笤帚,气呼呼的奔到里屋,嘴里一个劲的还在骂。
喻杰敏一边护住自己,一边嘴不老实的喊道:“妈,你真要打呀,我说的不对吗?你做的饭就是晚了,你不知道我干活累吗?再说就你做的饭,离‘老歪婆’大妈做的差远了,人家贴的粑粑,比你蒸的大饽饽都好吃,你......,哎嗂,打死我了,姐、杰恒还不快过来拉住咱妈,我要是被咱妈打死了,你们也跑不了,快点儿呀,哎嗂妈哎。”
杰娥和杰恒听杰敏大喊着吓唬他俩,两人赶紧跑进里屋,一人抓住颜轩的一只胳膊,嘴里着急的喊着:“你还不快跑,等咱妈把你打死呀?”
颜轩被杰敏这么一叫唤,憋不住的‘噗嗤’笑出了声,马上又嗔着脸骂道:“你这个小憋你,我笤帚还没举起来,你就‘哎嗂,妈呀’的杀猪似的乱叫,好像我真的揭了你一层皮那么凶嗂。你说‘老歪婆’家的饭做得什么都好吃,觉着我伺候的不好,那你从今往后你就去给她当儿子,省的在老喻家吃睡都不顺心,你现在就给我滚,滚。”
“哎哎哎,这都为了什么事儿,吵吵的在大街上都能听得见,这是要叫谁滚哪?”
娘几个正在撕扯,嘴都没闲着,忽听身后有人说话,惊得回头一看。
颜轩举着笤帚擎在头上,傻瞪着说话的人,一时呆在那。
几个孩子一看来人,忽闪着大眼睛,待缓过神来,高兴得向那人扑过去,嘴里不同的喊着‘爹、爸’的围住喻晋阳,杰娥杰敏两个大孩子,赶紧取下晋阳肩上的包裹,‘嘻嘻嘻’的围着晋阳转。
喻晋阳看颜轩还呆愣在那里,高擎着大脚笤帚,嘴张着说不出话来。
晋阳走到跟前,把颜轩手里的笤帚接过来,笑着说道:“怎么,你老擎着个笤帚不累呀,你看你那点出息,这突然看见我,瞪着俩眼傻瞅什么,不认识啊?来来来,我送到你跟前,叫你好好看看,多亏我脸皮厚,没当回事儿,要是那脸皮薄的,叫你这么深情的看上几眼,会羞得满脸通红,想入非非吧?哈哈哈。”说着晋阳就往颜轩的跟前凑。
颜轩叫晋阳在孩子面前这么一说,脸忽的一下红了,伸手就去推往跟前凑的丈夫,眼里含着笑,却又故意嗔着脸说:“去去去,自己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还是一点正经都没有。谁知你会像变戏法似的,突然站在面前,把人吓一跳,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再说这离大过年的还远着呢,你这说回来就回来了,俺做梦都想不到。你这个人哪,就是这点不好,要回家也不来个信儿,好叫孩子们到金山车站接你去,看你身上没有二两肉,还背了这么多东西,真是把自己不当回事儿。俺娘几个还要靠你吃饭,你要是身体垮了,你叫俺和孩子可怎么办呐?”颜轩说着说着,心疼丈夫的抹起眼泪来。
“好啦好啦,我也不知道你见了我是高兴的抹泪,还是讨厌的抹泪,你放心吧,我跟客车司机说好了在咱家村口下的车,没走多远的路,累不着,你还真把我看成连鸡都赶不了的废人哪?嗨嗨,我还行,没那么娇贵。”喻晋阳一张口就是俏皮话,诙谐的叫人不笑憋都憋不住。
颜轩轻捣了丈夫一下,没好气的说:“你哪来的这么多没用的,你还没吃饭吧,那就快洗洗上炕躺一会儿,我重新给你做饭,都是这小杰敏不是个东西,饭不熟就急着掀锅,这可好,我这还得重做,不然单给你做点好吃的就行了,嗨,气死我了。”
“妈,那你就多做点好吃的,也叫俺这些兄弟姐妹跟俺爹占个光,爹,你说说俺妈,就多做些好吃的呗。”杰敏赖皮赖脸的摇着他爹的胳膊恳求着。
晋阳看着儿子闺女都围在他的跟前,眼巴巴的看着他,晋阳开朗的一笑:“孩子他妈,你就多做点好吃的吧,我跟孩子们乐呵乐呵。”
颜轩在锅灶前一边忙活着,一边嘴不闲得回应道:“他爹,你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就那么点麦子面,一家老小都张着嘴等着吃好的,那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你要做好人,那你回来就把这家当起来,把好的吃完了,都扎住脖子,像咸鱼翻肚一样晾起来,看不把你们三尺肠子饿出二尺半来。”
颜轩一边做饭一边训斥道;“再说你们这些孩子呀,真是不知好歹,你爹胃不好,吃不得粗粮,我给你爹做点好的,你们也跟着瞎起哄。行行,看在你爹刚回家,就叫你们这些孩子跟着沾点光吧,不过,以后给你爹做出来的饭,可别探头探脑的往前凑,弄得你爹吃着心里都不踏实,你们都听见了没有?”
四个孩子一听他妈说给做好吃的,还有他们的,都跳着脚高兴地齐声说道:“知道了。”
杰敏看他妈做好饭,还得一会儿,他就把兄弟姐妹哄出里屋,缠着他爹问道:“爹,我的事儿你说等你回来再说,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打算,是不是你在家过完年,我就能跟着你一起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