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杰敏再怎么不情愿,面子上的事儿还是要做的,他和玉淑相对走过去,杰敏羞怯的手足无措,干脆把两只手插进裤兜里,他穿的是城里时兴的鸡腿裤,两手在裤兜里一撑,显得裤子更窄了。
颜佳笑呵呵的说道:“呵呵,你俩认识就好,杰敏你说你们的话,我和你爸有点事要说,就不管你们了。”说着喻晋阳被颜佳扯着衣袖拉走。
玉淑看他们走了,看到走廊里支了一辆自行车,她一抬腚坐在后车座上,不好意思的笑着说:“杰敏,我值大夜班,忙活了一夜,腰都累掉了,哎呀我的腰哇,坐着歇会儿你不会笑话我吧?嘿嘿。哎,你来医院有事啊?我从八中毕业再没看到你,怎么样?你还挺好吧,什么时候走啊?”
玉淑见了喻杰敏,高兴地有问不完的话,可不是嘛,在学校里她就看好喻杰敏,只不过觉得配不上人家,只能偷着在心里想。
每当玉淑到头北村她小姐家,路过碾西村口,就有意的放慢车速往村里看,明知喻杰敏去了西北,可她还是奢望能看到杰敏出现在村口。
毕业这几年,上门提亲的倒不少,只是她心里有了中意的人,看谁都不遂愿,满脑子装的就是学校那调皮叫人爱的喻杰敏。
这突然看到站在自己面前梦中牵挂的人,玉淑都有点自持不住,不住眼的盯着喻杰敏看,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想要说的话很多。
喻杰敏被玉淑看的不好意思,窘迫的比人家大姑娘还羞涩,他主动说的话不多,不是咧嘴笑笑,就是点点头。
玉淑恨不得把杰敏离校这几年所有的事儿都弄清楚,尤其是当她不好意思,又不能不问杰敏找对象了没有,一阵心跳,她那白皙的脸蛋顿时腾起了红晕,微低下头,纤细的两手摆弄着辫梢,给人一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玉淑哪知道,人家是偷偷相她的亲来了,傻姑娘还蒙在鼓里。
没等几天,喻杰敏他二舅又来到晋阳家,进门就高兴的冲着颜轩说:“大妹,这门亲事成了,我给人家闺女一提跟杰敏的亲事,当时她就爽快的答应,你说是不是喜事。”
颜轩和晋阳都愣在那里,杰敏也傻了。
颜轩紧跟着问道:“二哥,谁跟谁这门亲成了,我怎么不知道啊?这、这是弄了个么事。”说着回头看了丈夫一眼。
喻晋阳摇了摇头,颜轩又疑惑的盯着儿子,喻杰敏两手一摊,嘴角往下一撇,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样子。
颜佳一看妹子这一家人,装疯卖傻的好像就没有相亲这回事,气就不打一处来,嗔着脸说:“这,这是怎么说的,不是杰敏都跟人家闺女说好了吗?哎,妹夫,你跟杰敏临离开医院,我还问你,这闺女长得还行吧,你不是说行吗?这怎么转身说变就变了呢?也不跟我打声招呼,你叫我怎么跟人家闺女说,真是的,耍弄人也不能这么个耍法吧。”
颜佳平时本来就是个很少有笑脸的人,这时气的耷拉着紫涨的脸,气儿都喘不匀了。
喻晋阳急了:“哎,二哥,你是问我这闺女长得怎么样,我说行,也没问我中不中意做我的儿媳妇啊?再说,我也没准备叫杰敏在农村找媳妇,你看这话说的。杰敏你过来,你是怎么跟人家闺女说的,你给你二舅说清楚。”
“你你你、你这个妹夫都这么大岁数了,说的是人话吗?你不想叫你儿子在农村找对象,那你东一头西一头的相得什么亲,你家的户口还没走呢,就瞧不起庄稼人,耍人家也得照照镜子,够不够格。反正我不管,人家闺女说了,定个日子,把杰敏领到家里给他爹妈过过目,到时候可别打了我的脸。至于以后你们两家的亲事,成与不成你们自己定。”
真把杰敏他二舅惹毛了,他可从来没放下脸这么不客气的对他大妹这两口子说话,他说完连个招呼都不打,气哼哼的走出屋子,推上自行车,出了街门,撩胯骑着车子,头也不回的就这么走了。
喻晋阳两口子追到大门口,颜佳已到了胡同的尽头。
颜轩往回走时埋怨丈夫:“你这个人呐,办事还跟个孩子一样,没有个正经,别说俺二哥生气,自己不想叫儿子在老家找对象,还四处张罗,显摆呀?这事儿无论犯到谁手里,都会指着鼻子骂你。嗨,以后不管什么事能不能都走走脑子?少叫人家指着脊梁骨数落咱,长点记性吧他爹呀。”
本来相亲是件天大的喜事,可喻晋阳家却为这事为了难,就像鱼骨卡在嗓子里,吐不出咽不下。
说是杰敏见了王玉淑一面,也说了不少话,他二舅又跑前跑后的想成全这门亲事,可喻杰敏对他这个女同学,确实提不起劲来,心里一点男欢女爱的感觉都没有,可又有那么一丝放不下。
对那些走马观花的相亲,就更没往心里去,别看杰敏过这年头都二十三岁了,可他对谈情说爱这方面,懵懂的就像个没开化的生瓜蛋子。
没过几天,颜佳捎信儿说,女方定下了日子,叫杰敏到家里过目。
喻晋阳贺颜轩夫妻俩真的为难了,不叫儿子去吧,怕他二哥生气,对女方不好交代,要是去了吧,这一旦女方相中了杰敏,户口不能一块跟着进城,他们这一代天各一方的夫妻分离生活,费了吃奶的劲才刚解决,这又要在儿子的身上接了班,两口子在屋里转圈圈,左右为难。
喻晋阳实在不好决断这门亲事,就把儿子叫到跟前问道:“杰敏,你二舅提这门亲,我是不同意的,你的意思呢?你也知道办户口有多难,咱可把丑话说到头里,你要相中了这闺女,两地生活的日子可不好过,你自己拿主意吧,我和你妈谁也帮不了你的忙。”
对这个儿子,处处护着他,要是换成其他孩子,晋阳早就一口回绝了这门亲事。
颜轩满心的不愿意,听丈夫这么一说,她也没了主意,知道就是想管,自己也说了不算,由着这父子俩折腾去吧。
这天,喻杰敏早早的就到了他二舅家,二舅上班去了,二舅母坐在炕上做着针线活,不时地抬起头,笑眯眯的跟杰敏说着话,她打小就喜欢这外甥,话自然就多了。
喻杰敏斜躺在炕上,一会儿抬起手腕看看表,越看越心焦,实在憋不住了,张口问道:“二舅母,不是说好了玉淑九点来领咱们吗?这都九点半了,怎么还不来呀?”
“孩子,不着急,说不准人家有点事稍耽误点,再等等吧。”杰敏二舅母略低下头,眼睛透出老花镜上面,笑呵呵的看着杰敏,细声细语的安慰道。
“二舅母,算了吧,人家不把咱当回事,我也权当没有这码事,亲我也不相了,我这就回去。”杰敏说着,就从炕上跳下地,转身就要走。
二舅母急了,赶紧摘下老花镜,嘴里半带埋怨的说:“哎呀妈呀杰敏,你这小脾气,真是跟你爸一个模子出来的,说风就是雨,好了好了,我这就领你到周庄村头等着去,人家......。”
“怎么怎么啦二舅母?咱到周庄干么去,不是到上岭吗?”喻杰敏没等他二舅母说完,就插嘴问道。
杰敏二舅母摇摇头,也是一头雾水的对杰敏说:“咱也闹不清她们家是怎么安排的,我光知道那王家姑娘大姐的婆家是周庄,等见了面就知道了,杰敏,你着急,那咱就走吧。”
姜各庄离周庄很近,夸张点说,要是天高气爽,站在村头就能看到周庄屋里的人在干么活,真的很近。
杰敏他二舅母虽然是包过脚的小脚女人,可走起路来一点都不慢,杰敏叫他坐在自行车上,她坚持走路,说是转眼就到不着急。
两人说着话,不紧不慢的很快就到了村头。
杰敏不见王玉淑来接他,脸耷拉的很长,一句话也不说。
他二舅母心里也不好受,不过还得笑着开导她这急脾气的外甥:“我说杰敏呐,人家闺女来了,你可不要闹脸子,这样不好,再是到了人家女方家里,要是他们轻言轻语的留你吃饭,那就是没相中你,你可不要太实在,真的坐在那里等饭吃,那咱得赶紧走。要是人家执意留你吃了饭再走,你犟着硬要走,那人家就觉得你没看上女方家的闺女,这亲事就算拉倒了,杰敏我说的你听明白了吗?”
杰敏叫他二舅母云山雾罩说的什么吃是不吃,走是不走,执意留你,犟着硬走,绕来绕去什么乱七八糟,好像比《智斗》那场戏,阿庆嫂察言观色与刁德一斗智斗勇还要难。
杰敏憋不住的‘噗嗤’笑出了声,刚准备问,忽听村头老远一个女声高兴地喊道:“杰敏,喻杰敏。”
王玉淑骑着自行车,满脸是笑的从村里奔了过来。
到了跟前,姑娘急忙跳下车,笑着对他俩说道:“大妈,杰敏,不是说好了我去接你吗?没想到你、你......。”
喻杰敏看王玉淑过来,没好气的把脸转到一边,压根不搭理她,急的他二舅母,用手使劲拽杰敏的衣角,一边打着圆场说:“俺也是才到,不着急,不着急。”
王玉淑看喻杰敏一脸的不高兴,笑着问道:“杰敏,你怎么啦?谁惹......。”
“你,你惹我了,你看都几点了?”喻杰敏回头瞪了玉淑一眼,扭头谁也不理的又在生气。
他二舅母朝着杰敏的后背轻拍了一下,笑着说;“你这熊孩子怎么说话呀?还没完了,行啦行啦,咱走吧闺女。”
王玉淑听杰敏问她都几点了才来接他们,赶紧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然后笑着说:“这、这还不到八点四十,不晚。”
喻杰敏气哼哼的用手点着自己的手表:“你戴的是什么表,连个时间都看不准呐。”说着眼睛瞟了一下手表,突然止声,妈呀,真的不到八点四十。
杰敏暗恨自己,真邪了门,我这都是什么眼神,连八点九点都不分,他的脸‘刷’的红到脖根,尴尬的呆立在那里,想笑又笑不出来,又不能装着生气,说是骑虎难下,还不如说他弄了个灰头土脸。
按说喻杰敏这时应该性子温和点,脸色阳光些,毕竟是自己弄错了,还怪别人。可这臭小子,一旦那苦瓜脸掉下来,一时半会儿还真转换不出笑脸来,脸上似笑不笑的僵硬表情,叫人看了觉得怪怪的,禀性难移啊。
王玉淑领着杰敏进了她大姐家的院门,不知屋里是谁喊了一声‘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