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淑也不吭声,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了几步,杰敏赶紧上前扶住,嘻笑着说:“没事儿吧?嗨嗨,不要生气啊?生气叫村里人看见,那就不好了。”
说着杰敏低头看着玉淑的膝盖,天呐,真是摔的不轻,新新的裤子,一个膝盖在地上摩擦的起毛发亮变薄,都能透出里面裤子的颜色。
玉淑撸起裤腿,白白的膝盖明显有几道血丝,周围一片乌青,她翻着白眼的瞅了杰敏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看,你多狠,把我的膝盖摔成这样,这下你高兴了是吧?”
喻杰敏负罪般的强把玉淑扶上自行车,推着车子走,嘴里还不停的赔礼说:“玉淑,咱不生气啊,你笑笑,笑一个我心里就好受了,你老嘟噜着脸,我心情不好,怎么进家见老丈人和老丈母娘?你就笑个呗。”
玉淑实在不忍心,看着杰敏这么陪着小心说好话,她知趣的强颜一笑,毕竟腿还疼着,真的不能打心眼里笑出来。
这对杰敏来说已足够了,他开心的直乐,推着坐在自行车上的玉淑,虽说上慢坡有点吃力,心里却轻松多了。
玉淑也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泼辣女人,她看着喻杰敏推着她上坡,头上滚出豆大的汗珠,就心疼的要下车。
杰敏不依,玉淑突然跳下车,腿一软,就要摔倒,喻杰敏把自行车一扔,赶紧双手扶住玉淑,两人相视一笑,心里的芥蒂一下解开了,欢快相拥着进了村子。
一进院子,家里的老人见是女婿女儿突然回来,呆愣的站在屋门口,还是玉淑大嫂喊了一声:“哎呀,是妹夫、小妹回来了,爹、妈,看把你俩欢喜的,都不会说话了,快别愣着,还不赶紧招呼新女婿进屋?”
老丈母娘是个爽快直率的人,她笑着赶紧从屋里出来,摸了一把杰敏穿的衣服,关切又心疼的说:“呀,天这么冷,杰敏你穿这点衣服能行吗?快进屋上炕暖和,啧啧,玉淑,你就不知道给杰敏多穿点,你这孩子从小就不会疼人,你看你穿的也不多,真是的,还是这么不知冷热,可怎么好啊。”
老丈人是个木讷不愿意说话的人,六十多岁牙已掉了,他砸吧着没牙瘪着的嘴,只是‘呵呵’地笑,半天只是念叨着一句话:“他妈妈的,他妈妈的。”
喻杰敏被热情的老丈母娘拥到了炕上,他歪扭着身子,咧了一下嘴,半坐在一点热乎劲儿都没有的炕上。
玉淑伸手一摸炕,还没等她说话,老丈母娘赶紧吩咐玉淑她大嫂:“你快点到草铺子抱草烧炕,我做点吃的给你妹夫暖暖身子。”
玉淑大哥一家和父母住在一起,西面两间是儿子四口住,东两间是老两口的房间,平时分灶吃饭,各过各的日子,倒也相安无事。
这时,玉淑的大哥正在外面串门,听说小妹、妹夫回来了,就赶紧赶回家。
一进院子就扯着嗓子喊道:“是小妹、妹夫回来了吗?这是怎么说的,真是的,回来也不提前来个信儿,这也太突然了。”话到人进屋,一个个头瘦高的汉子说笑着来到炕前。
喻杰敏这是第二次见大舅子,知道这老哥是个说话犟死理儿的人,他经常正话反说,有时说出的话,叫人哭笑不得。
杰敏看是大舅哥,赶紧起身礼貌的打招呼,大舅哥‘呵呵’一笑,说了一句叫杰敏尴尬的话:“你不用来这套,咱这是谁跟谁呀?你快老实坐那吧。”
杰敏有点不自然地看了一眼玉淑,玉淑只是莞尔一笑,心里说‘你不要见怪,我都把俺哥的脾气跟你说过了,你就等着吧,好的还在后头呢’。
盘的土炕很好烧,几把火就把炕头烧的烫腚,喻杰敏受不了,扭动着屁股往炕边挪。
一会儿大舅哥把炕桌拿上来,老丈母娘端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上桌,催着杰敏趁热吃。
杰敏哪好意思一个人吃,他谦让了半天。
大舅哥不耐烦的说:“妹夫,你就别扭扭捏捏的了,这是规矩,你就快吃吧,我想吃,你老丈母娘还舍不得呢?”
在家时,喻杰敏虽然没在意这规矩,可也听说新女婿到老丈人家,家里再穷,丈母娘就是出去借鸡蛋,也要做一碗荷包蛋给女婿吃,意在自家闺女嫁到男方,希望女婿能多包容,多生孩子,也不知这规矩到底是真是假。
嗨,要是缘分不好不是一路人,丈母娘就是给女婿金蛋吃,闺女也少不了受气,老人的愿望都是好的,就看造化了。
喻杰敏推脱不过,站起来,松开裤带,就要脱裤子。
这时大舅哥打着‘哈哈’说:“哎呀妹夫,你怎么吃个荷包蛋还要脱裤子,你也太隆重了吧,这又是哪的规矩?”
一句话把大家都说笑了,杰敏不好意思的把褪到腿弯的裤子,又提起来穿上。
玉淑在炕前轻捣了她大哥一下,替杰敏解围的说:“大哥,杰敏在家里养成了习惯,一进家门,就把外衣外裤脱掉,怕把衣服弄脏或是皱吧,你就不要再说笑,杰敏那脸皮,哪受得了你这张嘴东拉西扯的,你还是叫他赶紧把饭吃了吧。”
玉淑看着杰敏扭坐在炕桌前,知道他不习惯盘腿吃饭,就走到外屋拿来一个小马扎递给杰敏,杰敏坐在腚下,觉得舒服多了。
大舅哥哼了一下鼻子,又来了话:“我说小妹,我是看着你从小长大,我可从来没享受过这待遇,啧啧,你和妹夫才结婚几天,小样儿,就知道这么心疼他了,我说妈呀,女大不中留啊,你这下放心了吧?人家两个好着呢。”
喻杰敏在老丈人家住了几天,大舅哥、小舅哥分别邀请杰敏、玉淑到家吃了几顿饭。
农村没什么好吃的,又是正值冬天缺菜的季节,除了大白菜就是萝卜,哥嫂想尽法子,调节出可口的饭菜,来招待城里回来的妹夫,就怕杰敏挑理儿不高兴,惹得村邻笑话。
玉淑大姐、姐夫一家子更是热情,自打杰敏和玉淑到她家,就霸住不让走。
大姐夫起早骑上自行车,跑好几十里路到县城,买些新鲜菜和一些好吃的。
玉淑的大姐,在家每顿不重样的变着法做杰敏爱吃的饭菜,这种盛情款待,就连玉淑都吃的不自在。
她实在过意不去,悄悄的对她大姐说;“大姐,杰敏不是外人,你用不着老是把他当客待,再说他也是个刚离开农村没几年的农民儿子,知道住家过日子的难处,家里过年过节准备点好吃的也不容易,你说是吧大姐?”
说着玉淑挽住她大姐的胳膊:“这眼看就要过年,你把准备好的年货都弄给我们吃了,大过节的再来客人,你拿什么给人家上桌啊?你老是这样破费,那俺俩就没法再在你家住了,俺还是赶紧走吧,”
“你看小妹你都说了些么?这不是妹夫大老远的从大西北回来嘛,家里再不怎么样,也得弄些可口的饭菜给人家吃吧?再说你们在家也住不了几天,这一走,还不知道哪年才能回来,俺就是想弄点好吃的,也找不到你们人呐,你就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了,我心里有数。”玉淑的大姐就是这么个人,哪怕自己和丈夫、孩子不吃,也不能亏待了兄弟姐妹,尤其是小妹玉淑,那份姐妹情更是难以割舍。
玉淑的小姐是个心直口快的热心人,家里有一口吃的,也会分点给姊妹,大小事看得开,从不斤斤计较,亲戚、邻居相处的都很好。
她对玉淑这个小妹看的也很重,杰敏到她家也随便,想吃个地瓜、粑粑什么的,不管好赖张口就要。
有时玉淑她小姐都不好意思,笑着说:“你怎么是这样的人,以前把地瓜、粑粑还没吃够啊?俺可不是,要是天天有白面大米吃,一辈子不吃地瓜、粑粑俺也不想。妹夫,你就不要难为俺了,你到别人家吃地瓜、粑粑,俺管不着,可在俺家不行。你说你们在咱姐、姐夫家里,他们把你俩天天当客伺候着,到俺这,给你吃的是地瓜、粑粑,要是叫咱姐知道,你叫我这脸往哪搁?不行不行,俺可做不到。”
喻杰敏几年没吃地瓜,还真是有点馋,可是到谁家也不给上,顿顿上桌的不是大饽饽就是米饭。
他看着家里的孩子眼馋的又不叫上桌,还是家里穷啊,白面大米少,他们全年大都吃的是地瓜、粑粑,家里仅有的那点白面和几斤大米,那都是留着过年过节或是来客用,平时是见不着的。
杰敏知道,只要是他和玉淑在家里多住一天,他们家里就会少吃几顿好饭。
白面米饭,这可是家里大人孩子,一年家从肚子里省出来的呀,杰敏真的吃不下去,可是不吃,姊妹们又不依。
喻杰敏和王玉淑几年没在农村过大年了,时下农村过年的气氛,比前几年浓厚的多,政策放开,言论自由,‘才子佳人’又登上了乡下戏台。
正月初二,俩人走亲戚路过王家庄,正好赶上村里演戏,戏台下站满了大人、老人、妇孺孩子,他们看的入戏,情感交错,面部变换各种表情,相当投入,哪怕是天寒地冻的直跺脚,还是不忍离去。
杰敏、玉淑凑到跟前,看着戏台上说唱的演员,唱腔跑调,动作呆板,陪衬的演员就像泥塑在那里,好像台上台下与他无关。
杰敏、玉淑俩人看惯了省级剧团的演出,再看乡下戏台的舞美设计、演员技巧,说唱念打,器乐配置,越看越不入眼,越看浑身越起鸡皮疙瘩,实在不敢恭维,杰敏拉起玉淑转身就走。
走在路上,玉淑开玩笑的对杰敏说:“你呀你这个人呐,是刚吃饱饭就打要饭的,我看你有点忘本了。你要是不进城,听说村里来演戏的,还不是一样屁颠的往戏台跑?呵呵,怎么,这就变口味儿啦?变得可够快的。”
喻杰敏反唇相讥笑着说道:“玉淑,你不要在我跟前唱高调,你觉得他们演得好,那你就在这看,你别跟着我走啊?拉倒吧,谁不知道谁呀。”
俩人说笑着,都有一种感觉,不是乡下唱戏的演技变差了,而是他(她)俩在城里看省级剧团的演出多了,欣赏戏剧的水平,也相对得到了提高。
喻杰敏和王玉淑,定下正月初五离家返回大西北,临走的头天晚上,丈人家把几个叔伯子侄请到家里作陪,热热闹闹的给杰敏、玉淑送行,酒喝得不少,大伙都很尽兴。
玉淑父母说到闺女要走,脸上不免挂着泪痕,舍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