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西河如今水中没有鱼虾河蟹,就连水蛇都藏的无影,整条碾河已不见昔日浪花飞溅,宽阔的河面现已断流。喻晋阳走在前头,突然转身对儿子说:“杰敏,你走前面,看你能不能找到家,哼哼,怕你走到村南头,也找不到咱家的那条街。”杰敏嘻嘻一笑,满不在乎的说:“我就不信,只要是咱家还在老宅基重盖,那条街我闭着眼都能找着。”“你就吹吧,有本事你带路,玉淑咱们在后面跟着,要是杰敏能找到家才怪呢,就连我在村里住了这么长时间,夜里到北街串门,一不留神,走错街道进错门也是常有的事,走啊杰敏?别弄那不服的怪神奇,找到家才算真本事。”喻晋阳也不着急回家,边走边调侃杰敏。喻杰敏看每条街的房子都差不多,他努力在脑子里寻求记忆中自家的那条‘大街’。原来村里的房子,盖的错落不整,朝南朝北开门的都有,不过,各家祖居的房子,正南正北的朝向却很正。喻晋阳家的老屋就是朝北开门,现在村里盖的一排排新房全部改成了门朝南。杰敏眼中失去了以前回家熟悉的景物,要是他不问村里人,就是在村里转上几圈,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家呀。喻晋阳和玉淑远远地跟在喻杰敏身后,看着杰敏一头雾水的东看看西瞧瞧,晋阳老远的喊道:“拉倒吧,杰敏快回来,你都走过了两条街,再往前走,就到柳树底了(柳树底离村有一里多路,是碾西大队下面的一个生产小队)。”杰敏站在自家刚盖起的红瓦砖墙门朝南开的房前,找不到一点老宅草房石墙的影子,左邻右舍的邻居倒没变,不过,原来住在斜对门的周恒庆家,现在成了他家的房后。颜轩在家里听到街门口有说话声,她领着小滨海迎出来,走到院子,看到喻晋阳和大儿子一家走进来,颜轩高兴地低头对孙子说:“滨海,你爷爷回来了,你看那几个人是谁?看你这个彪玩意儿,那不是你常在家念叨的你爸、你妈和你姐吗?快叫爸妈,快过去呀?”小滨海自从在山东老家生下来,一个月后回到大西北,就一直跟着他爷爷奶奶,跟他爸妈呆在一起的时间很短,回到村后,时常孩子抬头仰脸痴痴的问奶奶:“奶奶,人家小朋友都有爸妈,我有爸妈吗?”每当孙子这样问颜轩,她这个当奶奶的总是心中一酸,眼泪‘哗’的流了出来,紧紧地搂住小滨海说道:“你真是个彪孩子,我不是跟你说过好多次了吗?你爸、妈还有你姐姐都在西北,你早晚会回到你爸妈身边,等你要上学了,爷爷奶奶就送你找爸、妈姐姐去。”这突然爸妈出现在小滨海眼前,奶奶又逼着他叫进门的来人爸、妈,小滨海对自己的爸、妈,没有多深的感情,比起爷爷奶奶来要淡薄得多。他忸怩的躲在奶奶的身后,却又不死心的探出半个脑袋,上下打量着爸、妈和姐姐。王玉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泪冲出眼眶,她扔下身上的包裹,嘴里喊着:“滨滨,快过来,你可想死妈妈了。”边喊边小跑着奔向儿子。小滨海吓得‘哇哇’直哭,急躲着松开奶奶,哭喊着‘爷爷’,跑到喻晋阳跟前,一头钻进爷爷的怀里。已是五岁多的小滨海,睡梦里都喊叫妈妈,可真见到了爸妈,他又觉得生疏的很。疏远了的亲情,不是一声亲昵的呼唤,就能拉近母子的距离。王玉淑脸上挂着泪水,蹲在院子里,伸出两手,呼叫着儿子,可儿子远远的躲着她。这时喻杰敏拉着闺女喻君宁的手,走到喻晋阳和儿子跟前,他笑嘻嘻的说:“滨海,过来跟姐姐一起玩儿好不好?爸妈给你和奶奶带回来好多好吃的,来,对对,这才是好孩子,君君,你拉住弟弟的手,先在院子里玩儿,不要跑远了知道吗?”喻君宁欢快的答道:“知道啦爸,来,弟弟,咱俩一块玩儿吧?”两个孩子手扯着手,在院子里嬉闹起来。喻杰敏这个小家庭终于团园在一起,玉淑的心里却舒展不开。颜轩看儿媳那难受的样子,就劝解的说:“孩子跟你们还不熟,等混熟了,你甩都甩不掉,再说有小君君跟他一起玩儿,很快就会缠上你,你这个当妈的呀,不用着急,有你操心受累的时候。”都说‘上船饺子下车面’,颜轩也没落下这俗套,一家人正在吃饭,街邻和喻杰敏的儿时伙伴和同学,知道杰敏一家回来了,他们有的提着家里剩下的那点儿花生种,还有保存好点的地瓜,进门打着招呼,嘻嘻哈哈的说笑着。七、八月份还能吃到花生和地瓜,这可是稀罕东西,就是花钱都没处买呀。他们听说喻杰敏调回晋海工作,还是炙手可热的好工作单位,都羡慕的‘啧啧’说‘好、好’。大伙一直闲聊到深夜,周恒庆看时候不早了,催促着说道:“哎呀,都半夜了,咱们也回吧,晋阳叔和杰敏老弟一家子坐了一路的车,也该歇着了,大伙以后再抽功夫来串门吧。”在周恒庆一再的催促下,大伙才依依不舍陆续的离开了喻家。第二天吃完早饭,喻杰敏对喻晋阳和颜轩说:“爹、妈,不是高原古城召开的全国会议把我缠住离不开,我早就应该到晋海公司上班了,这样吧,我今天就领着玉淑和两个孩子到晋海报到,要是有什么事再说。”“杰敏,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去报到把他们娘三个领去干什么?你也不嫌拖累。”喻晋阳不解的问儿子。喻杰敏诡异的一笑说道:“爹,我领他们去,就是我不说,你也应该能猜到我的想法。嘿嘿,我是这么想的,报到时公司领导看我的两个孩子还小,玉淑也没有找到新的工作,一旦他们能帮上忙,玉淑的工作不就解决了吗?再是他们一看我一家四口是奔着晋海来的,即无远亲又无近邻,吃住怎么办,总不能叫我住在大街上吧?就是我不说,单位领导也要替我考虑不是?”喻晋阳不以为然的瞅了儿子一眼,嘴一撇也不插言。杰敏则兴致很高的笑呵呵接着说道:“这叫做有困难找单位,要提拔靠领导。爹呀,不是我说你,你这辈子老是靠自己单打独斗,老子天下第一,本事是有,老想当出头鸟,挨打的都是你这样的。好汉还得三个帮,好铁能打几个钉?现在这个社会,要是一个人得不到单位的重视,领导的支持,同事的理解,那他寸步难行。”“就**的能,我看你到了新单位能跳弹出什么花样来。”喻晋阳不服的说了儿子一句。“哈哈哈,爹,你先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我领着他们娘三个跟我一起到单位报到,这事儿做的没错吧?你也不用先替我发愁,我到这个新单位一年之内保证能站住脚,你就听好吧。”“你呀,我这几年没在你跟前,你当了几天的小官,看把你出息的,张口闭口一套一套的,动不动就捎带着教训我几句。哼,不是我跟你吹,想当年,我......。”喻晋阳又要说起想当年,颜轩赶紧拿话堵住:“你就别老是提你那想当年啦,你自己都承认,杰敏的说话口才、办事能力都不如你,本事没你大,可他的涵养比你好,还说什么自己要是有杰敏的涵养,说不准混的比他还要强百倍,光说不练有用吗?成天为一点小事就发脾气,不是我......。”“拉倒拉倒,你快拉倒吧,成天‘嘟嘟嘟、嘟嘟嘟’的,烦不烦呐?杰敏,就按你说的办吧,有什么事回来再说,需要我出面的我不会客气的。”喻晋阳虽然嘴里不服儿子,可心里对杰敏却很看好。喻晋阳对他这个大儿子喻杰敏,有时真是想不通,经常私下跟颜轩叨叨说:“我就弄不明白,就小杰敏那点能耐,怎么调到一个新单位,三两年功夫,三十刚出头就升到公司领导班子里去了,他都是怎么混的?是不是他们单位里没有能人,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叫他赶上了?嗨,还真是人的时运鳖的福,说不清啊。”每个父母都望子成龙,喻晋阳也不例外,可他又是个非常要强的人,面对儿子的可喜进步,他这个当爹的,还妒忌起自己的儿子来了。每当这时,颜轩就埋怨道:“你这个人哪,就是不服老,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跟自己的儿子较劲,怎么你的孩子有了出息,你看着不好啊?”喻晋阳不屑的回敬说;“都叫我说你什么好啊?我是那意思吗?我这叫做人老心不老,敢跟儿子、下辈孩子较劲,这说明我还没老糊涂,等你一切都放下了,看什么都跟没看见一样,那你离死也就不远了。就我现在这精神头儿,想叫我服的事儿还真不多,你等着,一有机会我还会找点事干。”七月三十日这天,喻杰敏吃完早饭,带上调动手续,领着玉淑和一对儿女,来到村头的公路边,等候从营台方向开往晋海的客车。他从早晨八点半开始等车,一直等到十点多,才坐车离开了村子。营、晋途间,人多车少,车上挤得满满当当,两个孩子坐在驾驶员身边的引擎盖子上,天热再加上发动机的高温,烫的两个孩子坐不住,一会儿就跳下来,依偎在父母的身边。破旧的客车,已经被乘客塞得满满,一路上还是逢站必停,能挤上一个是一个,下坡还好,车重惯性大,呼呼的冲下去。遇到爬坡,可就吃力的很啦,车速比人走路快不了多少,司机不时地换挡,发动机的噪音很大,车上的人不特意的大声说话,别想听他在说什么。当客车行驶在凤凰山的西半坡时,弯弯曲曲四十几度的陡坡考验着破客车。这时的客车,就像一个耄耋老人气喘着手里拄着杖,十分艰难的往上移动,终于实在不堪重负,憋死熄火了,客车顺坡溜下一两米,司机慌忙采取紧急制动,车才停下。司机师傅扭头对车上的乘客暴躁的喊道:“车上的人太多,车跑不动,下去十几个年轻点的,走到坡顶再上车。”车上的人没有动弹,司机火了:“好、好,我叫你们跟我闹歪的,不是都不下车吗?那咱就都耗着,看谁先草鸡。”司机说着,打开驾驶门,身子在驾驶座朝外一扭,跳下车,蹲在车跟前的阴凉处,拿出烟点上。心想:小样,你们不是没有动弹的吗?哼,看是‘皇上’急,还是他妈的你们‘太监’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