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序章
楚悬从未见过如此妖冶耀眼的月亮。
当他从空间传送门里掉出来——对，没错，是掉出来不是走出来——第一眼便看见了那轮高悬夜空的血色圆月，巨大而诡异，鲜艳欲滴。
他费了好大力气才趔趔趄趄地勉强站稳，回头看了看传送门，它正在距离地面两米多高的位置上用一种俯视着他的角度渐渐质化，就像一块正在凝固的玻璃。几秒后它倏地炸裂，碎片四散，眨眼间随风消散在虚空里。
有半秒钟左右，楚悬感到大脑停止了思考。
按照程序设定，传送门应当出现在十五世纪圣马可修道院的美第奇学院里，以垂直地面九十度直立的姿态等待他款步走出，之后他将以最快速度找到文艺复兴时期号称后三杰之一的米开朗基罗，当面问一问他那张署名米开朗基罗·博那罗蒂的草图手稿真伪，如果还有时间，他还可以顺便去观摩一下美第奇墓前的昼夜晨昏四座雕像，再绕道梵蒂冈西斯廷礼拜堂去看看壁画。如果还来得及，就去逛逛罗马圣伯多禄大殿和教皇尤利乌斯二世的陵墓……。
当楚悬受够了做一个战争孤儿，便开始为赏金而穿越时空四处奔波，虽然最终还是得一次又一次地回到公元三十世纪的实验室里去，但这并不影响他从每一段短暂的旅途中获得无限乐趣。
从十四岁开始的六年时光里，每次任务传送门都会在他离开之后短暂地关闭，但并不会消失，直到设定时间结束才会再一次打开，而那时楚悬已经早早等候在返程的门前了。所以这一次，他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哈哈，我终于可以放名正言顺地休长假了！
不必担心，那群守在大本营里的家伙，他们的维修技术和碎碎念的水平一样疯狂。如果到时他没有回去，他们自然有办法追踪定位他的位置然后尾随而至。
楚悬不喜欢救援这个词，听起来让人很没面子。
接下来，他只要放松心情，好好地在这时空里游山玩水，看一看那别有风致的月亮，和冒着明亮火焰四处飞舞的精灵，以及漫山遍野蜂拥而至的小矮人……
诶？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
莫非空间传送失败了？
不像。失败的传送会让他不剩半点儿渣滓——即使是肉体已经改造强化过的机械师也不行，埋在肌肉中的合金机械会连同血肉一起被时空缝隙里的狂暴粒子流撕得粉碎。
他没有挫骨扬灰。
但他也没有回到十五世纪的圣马可修道院。
夜色深沉，血色圆月将山野映照得一片迷蒙，所有草木都染着一层浅薄的粉色，包括那些正在源源不断地、从地底涌出的矮小又丑陋的生物。此刻楚悬真心希望自己的夜视能力没有经过强化——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们扭动着瘦如枯木的身体从土地里爬出来，粗糙皮肤像披着一层鳞片，在月下泛出死水般幽绿色的光，禽类爪子一般的脚上还沾着新鲜泥土，天知道那是不是应该称作脚，毕竟它们还是直立着在用下肢行走。
它们一直咧到耳根的嘴角让楚悬感到恶心，然而更让他担心的不是这些。
践踏着明显是人类的残肢断臂，这群生物仿佛被什么吸引着一般，安静而有次序地向着他所在的方向汇集而来。
意识到这一点，楚悬顿觉后背发凉。
好在还有一个活着的人类，一个腰挂短剑、浅金色碎发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的男人。虽然他从一开始就背对着楚悬，对楚悬的所有行为不闻不问。
楚悬想去问一问自己身在何处，但是那男人身边围绕着大大小小的火焰，看起来像极了一群有着细小翅膀的精灵，跳动着，飞舞着，纵然寂静无声，却能让人从热烈身姿中看出狂欢的曲调。火焰没有燃质却在燃烧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超出了楚悬的理解范围，他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男人身影微微有些晃动，粗重呼吸声清晰可闻。他穿着件水蓝色长袍，虽然沾着些草木碎屑和泥土，也还是能看出布料本身质地优良。奇怪的是，明明腰间挂着武器，他却还是赤手空拳。仔细看的话，在他面前还有些黑影，只是静止不动让人很难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分不清是人类还是动物的残骸，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堆积在一起的新鲜肉块与碎骨而已。
楚悬不怕尸体，血流成河的场面他见过。
但这么多全堆在眼前，还是觉得恶心。
.
丑陋生物群越来越近，几乎能嗅到某种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道随风飘来。楚悬听到一声冷笑，然后金发男人缓缓抬起双手念着什么，楚悬听得清，却听不懂。
无数火焰幽幽地凭空燃起，从更远处聚集过来，让人几乎能看到它们欢笑着拥抱融合在一起的样子，直到汇合成有着女子面容的人形，背后是巨大而熊熊燃烧的翅膀。
五只！楚悬目瞪口呆。
雷电从天而降，在男子身上缠绕游走，渐渐编织成束，然后它们向火焰靠拢过去，如蟒蛇般一圈圈地束缚禁锢，火焰中形似女子的面容便在此时显露出痛苦神色。
狂风扫过山间，呼啸着从草木与尸体上刮过。
楚悬眯着眼睛，极力想要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他马上感到一阵剧痛袭来——伴随着刺目白光，火焰和雷电猛地向上飞起，直冲向那轮如血的月亮，它们似乎是在空中炸裂开了，像流星雨般坠向山野，坠向所有此刻还活着的丑陋生物。
除了核武器，楚悬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比拟。
但它们也像是落下来在地上才炸开，掀起的泥土石块纷纷向两人身上砸来，也许中间还混着鲜血淋漓的其他东西，可是楚悬已经顾不上分辨了——白光越来越强，他的眼睛在刺痛中已经失去了景象，而身体却还能感觉到自己不断被敲打着，推挤着，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楚悬又听到了一声冷笑，也许只是幻觉。然后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句，我没有死在任务失败，没有死在空间缝隙，却他妈的居然要在这莫名其妙的世界里客死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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