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魂兮归来
无边无际的黑暗。意识漫游在空中，漂浮着无所凭依，空间一片寂静，但感觉却比任何时间都来得敏锐，楚悬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般清醒过，甚至比起当年九死一生地通过机械师职业认证时更加清醒。
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如海底深处般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另一种撕裂般的疼痛从手指开始向身体深处蔓延。
能清醒地感受意识正在逐渐抽离，真是很微妙。
因为身体受过改造，大多数机械师只要活着就永远不会丧失意识。人类与生俱来的自我保护本能会在遭受巨大痛苦时截断大脑感应，直观表现就是人会昏过去，短暂地从痛苦中逃开。
但机械师不能。如果大脑选择逃避进入休眠，依靠生物微电流操控的机械就会不受控制地暴走，通常它们会毁了自己，并且同时毁掉主人。
当一个机械师感觉到意识在逐渐远去，那么他的生命也正在以同样速度离开。
这绝对不是好兆头。楚悬试图活动身体，但却失败了，他连挪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所有节肢和武器都没有对大脑的呼唤作出回应。
一个平静的男子声音响起来，似乎就在耳边，对楚悬说着什么。
楚悬努力想要睁开眼睛，但疼痛让他想起，它们似乎刚刚遭受过重创。
无论多么撕心裂肺的疼痛，与死亡相比都不值一提。楚悬来不及去聆听那是神明抑或魔鬼的声音，便彻底地陷进深深的寂静与黑暗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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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约约，他听到了风声。
当他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正倒在地上，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气，眼角凝固着两行血渍。合金蛛形节肢散乱地在身体外胡乱地散开，右臂弯曲着，手腕处伸出的合金刺差一点儿就要扎穿腹部。
楚悬能看到自己的尸首，就像站在旁边看着别人的身体。
“他已经死了，”那个平静的男声又响起来：“但你还活着。”
顺声看去，一个装束如同古典时期军国贵族制服的黑色长发男人，腰带恰到好处地将身形衬托得修长挺拔。此时他正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看着楚悬。
楚悬低头看自己，腰间短剑很眼熟，就像这一袭青蓝色长袍一样眼熟。他愣了一小会儿，忽然哈哈笑起来——穿越了那么多次，终于轮到一回重生！
穿越旅途的乐趣在于，既来之则安之。但不论在时空中来回多少次，遇到多少人看过多少风景，你还是你，一点新意也没有。
何况楚悬亲眼目睹一场这身体原主人的战斗，高手，绝对是高手！
楚悬闭上眼睛，飞快地用倒序方式回放记忆：时空门，实验室，手术台，孤儿院，战火，最后是父母在硝烟中倒下的身影。他满意地点点头，属于楚悬的记忆很完整，虽然从各种意义上来讲记忆都应该储存在大脑里而非灵魂。
接下来，他试着回想关于这具身体的一切，很快他就忍不住笑起来了：北埃尔修斯公国第三皇子安斯埃尔，中阶元素精灵使，身处约占公国总领土三分之一的自属领地边境，旁边还有个黑色长发的专属首席辅政官、中阶火属性法师科林。
每一项属性放在平民身上，都足够他少奋斗很多年，更何论此时集于一人之身。
接着回想下去，是边境村庄里被黑暗生物屠杀殆尽的王国子民，是断指残骸漫山遍野抛洒着，是暗红色血液汇集成河从脚下流过，是相当于整座守城军队兵力的巫妖群从泥土中爬出，是赶到战场的皇子安斯埃尔独自站在旷野里抬起双手，用禁咒召唤高阶以上的元素精灵。
那一场如血的元素之雨，由五个高阶火元素精灵、三个高阶雷精灵、一个高阶风元素精灵的元素灵力幻化而成。神明是公平的，给了皇子安斯埃尔超越他等级的能力，却也取走了他的性命。
楚悬只能读取到这一段场景，再往前的记忆，是一片黑暗虚无。他再也笑不出来，脸上似乎有什么温暖湿润的东西，他伸手抹一把，自言自语。
奇怪，为什么会有泪水自己跑出来，不受控制地流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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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知道了，”辅政官科林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他的灵魂属于元素之神，我救不了他。但我可以把你的灵魂锁在皇子身体里，替他活下去。”
楚悬想起昏迷前曾有人说了些什么。之前他听不懂，此刻籍由皇子安斯埃尔的语言记忆，他终于想起来了。
那是科林的声音，他说我救你，但你要为北埃尔修斯公国倾尽所有。
世界也是公平的。给了楚悬皇子之身，却也让他从此受其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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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悬挂着眼泪仰天长笑，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他是从三十世纪穿越时空而来的赏金猎人，是队伍里最优秀的狙击手、最低调的刺客。他有一群也许正在忙着修复空间通道的后援团队，也有那么几个不管他死在何种角落都会拼了命来替他收尸的损友，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命运让他在穿越中重生，还带着堪比游戏外挂的高级属性。如果这样都不能在这大陆的历史里刻下自己的名字，离去时他凭什么证明自己曾经在这世界好好地活过！
辅政官科林表情平静地看着他，继而转身。
楚悬弯腰抱起自己已经冰冷的身体，最后回头深深望一眼这炼狱般的战场，然后便跟在科林背后，头也不回地走下去了。
——我们萍水相逢，而我命丧你手。我不想恨你，恨是世间最无用的事情。我敬佩你的牺牲，你的亲友和子民都应当高呼你的姓名为你送行，然而我活着，就不会再有人知道今天有一个皇子曾为他的国家而视死如归。
——我们扯平了，皇子安斯埃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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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圣诞节，别人都在愉快地玩耍，青灯却在辛勤地更新第二章……大家圣诞快乐！继续求推荐，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