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迈步的时刻,被亚历克斯叫住的星辰,在发愣了一下后再次回过头来,他看到低头沉吟了一下,并和艾薇拉交换了一下眼神后,朝他走过来的亚历克斯。
面对忽然叫住自己的亚历克斯,星辰再次环视了周围,并再次迅速收起目光,而后静静等待着亚历克斯走向自己,他不知道亚历克斯要干什么,只是觉得面对叫住自己的亚历克斯时,他感觉心间有些复杂,也有些难堪。
此刻,星辰面对亚历克斯的心情是复杂的,其实亚历克斯又何尝不是呢?
对于亚历克斯来说,虽然他和星辰之间,曾经有过一些不堪回首的不愉快,但一年多来,包括这一次的任务在内,他们却算是真正共厉过生死的人,并且还不止一次。
早在一年多前的绑架案中,亚历克斯就和星辰一道,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其实事后回想起来,他当然十分清楚,如果不是星辰的话,他或许早就死了。
此前的任务中,面对幻空即将失控的绝境,亚历克斯再次被星辰冒着生命危险所救。
虽然在那两次经历中,某种意义上,亚历克斯同样救了星辰,但他并不会因此就无视星辰对他的恩情,相反的,在摆脱了曾经的一些错误情愫后,他到底还是个爱憎分明之人。
虽然之前星辰将师媚放走时,亚历克斯第一个用剑指向了星辰,但他当时也只是出于客观层面的下意识反应,在一切尘埃落定的此刻,于个人情感而言,他当然还是希望星辰能够过得好的。
虽然因为曾经那些关于苏珊的枝节,一年多来,少有的和星辰相处的时刻,亚历克斯都会感觉有些尴尬和局促,但在此一刻,他当然也已经顾不得许多,毕竟心底某处,他大概也早已将星辰当作朋友吧。
走到星辰面前后,亚历克斯无言叹了口气,而后,他从修长指间摘下了一枚戒指。
和一般人印象中有所不同,来自古老贵族一脉,现在也是首富继承人的亚历克斯,所戴的那枚戒指上,却并没有什么古老华贵的气息,相反的,那是一枚充满科技气息的戒指。
嗯,一枚充满科技气息的戒指。
一枚充满科技气息的亮银色戒指。
戒指上,那肉眼几乎要察觉不到,精微到极致的纳米镂空雕刻,以及同样纳米雕刻的潘德拉贡工业标志,让整枚戒指看上去精致得可怕,也让戒指在阳光下闪耀的光芒,略微显得有些晃眼。
摘下那枚戒指后,亚历克斯见到星辰仍然呆滞原地,叹息了一下后,他将星辰仅剩的右手托起,并将戒指塞在星辰手中,而后道:“如果你没地方可去的话,可以来我这里,星辰,你想呆到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如果你觉得不合适……这枚戒指有我个人的电子印记,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的话,可以带着这枚戒指,到任何潘德拉贡集团名下产业,负责人都会力所能及帮助你的。”
面对亚历克斯的说辞,星辰下意识摊开手来,看了看掌心精致到可怕的戒指,而后,他抬起头来和亚历克斯对视着。
星辰能够明白亚历克斯的意思,如果有需要,亚历克斯可以无条件收留他,毕竟养一个闲人,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事情,但亚历克斯显然也害怕他因此感到尴尬,所以如果他觉得不合适,他可以用这枚戒指,在任何潘德拉贡集团名下产业得到帮助。
星辰明白亚历克斯的意思,他也很感激亚历克斯的提议,大概在心底深处,他也早已将亚历克斯当作朋友来吧。
然而,另一方面,星辰也确实感到尴尬,并且也感到难堪,难堪到他现在根本不知该如何面对亚历克斯的好意。
“谢谢……”
大概只想尽快逃避眼前吧,带着难堪心境的星辰,也没有推辞,一声谢谢后,他随手将那枚戒指塞进裤子口袋,而后转身低头,在众人围观中,步伐看上去有些艰难地迈开了步伐。
这一刻,星辰真的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只想逃避,像犯了错却无法弥补,只能落荒而逃般逃避,但他能逃去哪呢?
星辰身后,无论是抱着哭泣露娜的紫凝,还是并肩站立的亚历克斯和艾薇拉,他们都凝视着星辰落寞身影,心中百味杂陈。
内心深处,他们都觉得让星辰这般离开,实在很不合适,因为他们真的很担心星辰,但将心比心,他们能够感受到星辰此刻只想逃避的难堪,所以他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们只能这样看着,看着星辰渐行渐远。
踉跄又沉重的步伐中,星辰终是走出了超人类特别行动小组总部的范围,无头苍蝇般,茫然走向了一个街区。
路上,每一个涅盘城居民在见到星辰那一刻,都下意识停下了脚步,或低或高的议论声中,他们纷纷打开了手机摄像头,并将其对准了星辰。
看着失去了一条手臂,空荡荡的袖管随风而荡,看上去狼狈不已,且神情落寞到了极点的星辰,结合着那公示中的内容,议论中猜测着什么的涅盘城居民们,在注意到星辰的时刻,每一个人的脸上,都莫名带着一丝或八卦,或戏谑的神情。
虽然他们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这一刻,基于那则刚刚收到的公示,看着那位昔日风光无限的公主恋人,沦落为如今落魄模样,大多数人都生出了一种属于人性阴暗本能的痛快。
嗯,痛快。
他们只觉得自己好像见证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他们眼见他起高楼。
他们眼见他宴宾客。
他们眼见他楼塌了。
那一刻,因为星辰的出现,他们只觉得自己收获了第一手的可贵谈资,于心底狂欢的同时,他们也将所见发到社交网站上,让这狂欢持续发酵着。
一时间,星辰所过街道上,路人纷纷驻足议论和拍摄,被路人堵塞停下的汽车,各个车主也在骂骂咧咧中,意识到这堵塞引起的原因时,违章停车后加入了围观序列。
那一刻,星辰好像变成了一个被人围观的小丑,至少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小丑,他此刻最想躲避的就是这些,可他却好像避无可避。
即使经历得再多,星辰到底也才十九岁,那些喧嚣,那些议论,那些八卦和舆论的狂欢,只让他觉得心中羞愧更甚,他无地自容,却根本不知如何回避这一切,他只得将头压得更低,他更加不敢停下脚步,却也更加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处。
这一刻,面对可畏人言,面对路人的围观议论,那种强烈无比的落差感,只让星辰几乎被压抑思绪给压垮,他拖动的脚步,好似变得愈发踉跄,也愈发艰难。
掠过街道的风,将星辰吹得很冷,即使阳光正好,他也依然很冷,因为路人的目光很冷,周遭的一轮很冷,而最重要的是,他的心很冷。
街畔闪烁着的光幕霓虹,晃得星辰眼前好似有些迷幻扭曲,那迷幻扭曲目光中,他只觉得那些本就在带着戏谑神情,正在围观他的路人,好像变得有些“妖魔化”。
种种感觉,让星辰感觉自己的灵魂好似都在颤抖,因为他的灵魂,仿佛正在被那群妖魔不停撕扯。
于众人议论和围观中行进时,某一霎那,本就恍惚和无地自容的星辰,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那是一种害怕的颤抖,因为那一刻,他忽然看到了一个穿着涅盘城最大民营电视台马甲,挂着醒目工牌,一派记者模样男子,兴奋地推开了围观人群,然后小跑着朝他跑了过来。
下一刻,更多类似模样,显然同样是记者的人,摆出了一副要挖掘第一手新闻的姿态,同样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并争先恐后地朝星辰跑了过去。
那一刻,星辰在颤抖着,也在害怕着。
是的,星辰害怕着那些突然出现的记者。
这个世界上,如果说有什么人能比修真者跑得还快,恐怕就只有嗅到新闻热点的记者了吧,当然,星辰也根本不曾想到,他们能那么快。
如此时刻,星辰当然害怕那些记者。
在这个心中深切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千古罪人的时刻,心中的羞愧,不安,还有无地自容,让星辰本就压抑到了极点,而那些记者的出现,也让他下意识觉得,自己那些无地自容的羞愧和窘迫,好像被无端放大到了极致,更好似那些见不得人的思绪,会在下一刻昭告天下一般。
所以,他害怕了。
思绪恍惚且慌乱的时刻,星辰身形踉跄中下意识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试着想要避开那朝自己跑过来的记者,然而他转身之际,一道光幕已经撞在了他的眼前。
光幕一侧,显示着某电视台一名女记者的职务信息,另一侧的小窗口上,着显示着星辰转过来后,恍惚且慌乱的脸,很显然对方正在拍摄着。
星辰被那突如其来的光幕,给晃得眼前一片眩目时,光幕后方的女记者,已经朝他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好,星辰,可以采访一下么?据说你已经跟苏珊小姐分手了,是这样么?”
从眩目中回过神来那一刻,听着那仿似在自己耳畔嗡嗡作响的问题,看到自己在光幕中失神且落魄的面容时,星辰只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藏于暗处的怕光蛆虫,忽然被强光照射了一般,那让他前所未有的慌乱着。
下意识的惊慌中,星辰慌乱地推了那个记者一把,而后他一手掩面,企图回避镜头拍摄的同时,转身又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然而,星辰转身之际,之前他看到的第一个记者,已经跑过来并堵上了他,并且光幕同样显现。
那明显是一个精力十足,且嗅觉灵敏的男性记者,他体格有些魁梧,他的声音也很有激情,他的问题更是有些尖锐:“你好,星辰,你为什么会被先知阁下放逐,据说你有危害旧人类的行为,这是真的么?”
那一刻,那些出于记者敏锐嗅觉的问题,好似一颗颗钢钉,瞬间钉在了星辰本就千疮百孔的心间。
应激反应中,愈加慌乱的星辰,同样下意识抬手推向了那个记者。
然而,不同于之前那名女性记者,现在的那个记者,到底是一名身材魁梧的男性,当星辰发现自己推不动对方时,才又一次在慌乱中想起,自己已经是个普通人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慌乱且无地自容的星辰,听着周遭渐渐失控的议论声,还有不停浮现的光幕及拍摄标志,顿时又觉得自己多了一份无助感。
无助的颤抖中,星辰再次掉转方向,试着想要突出这让他不适到了极点的围堵,只是在他再次转身时,一名褐发淡瞳的西方轮廓记者,同样堵住了他。
“你好!星辰,能留个联系方式么?我想给你做一次专访,如果你觉得有需要,我们老板还可以给你提供一些资金上的帮助。”
面对有一个抛出的问题,星辰当然同样不会回答,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甚至无助得失去了任何回应的能力,而他又一次试着转头时,又一名记者堵住了他最后的去路。
其后,更多的记者围了上来,在星辰身侧形成了人墙,更多的问题,也如风里刀刃一般,在星辰耳畔不停鸣响的同时,也真实地刺进了他的心脏。
随着那些记者的蜂拥,渐渐的,那些原本外围围观的民众,好似也变得有些失控起来,他们不停的试着朝里面推进,八卦心理,促使着他们想要听清楚,那些记者都问了星辰什么问题,以第一时间更新他们的网络社交谈资。
呼!
呼!
……
场面已然变得有些失控时,几架带着电视台标记的无人机,从人群上方低声呼啸而来,下意识抬头,看到那些无人机的时刻,被人拥挤围堵,脑海已经慌乱到极点的星辰,想到自己此刻的窘迫,大概已经通过各种镜头传遍媒体时,那种强烈的落差感,只让他更加无地自容。
面对如此情况,星辰更加想要逃离,但此刻的他,却根本无力推开那些记者,更何况除了记者之外,外围还有很多围观的居民。
慌乱间不停转身时,某一刻,星辰一个踉跄,脚步不稳地跌到了地上,但那些记者显然已经管不了那么多,面对倒地的星辰,没有人去扶他,他们仍然争先恐后地围着星辰,不听问着那在嘈杂声中,已经难以分辨的问题。
倒地后,星辰抬头看着那些俯身下来的记者面前,仍然拍摄着他的光幕,看着光幕中狼狈到了极点的自己,下意识想要遮住自己面容的同时,也下意识想要爬开,因为人群的推搡,让他根本站不起来,他只能试着爬开。
然而,现在的星辰只有一只手了,他挡住脸时就根本爬不动,他想要爬动时,就无法挡住自己的脸。
失神且慌乱中,被众人围观并逼问着,一只手颤抖着忽上忽下,根本不知往哪摆,更不知自己该挡还是该爬的星辰,一时间更是窘迫到了极点。
这一刻,周围记者的问题,聒噪得让星辰只感觉自己耳畔除了鸣响,好像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不敢抬头的他,看着一双又一双围着他的脚,一时间好似连突围的勇气和力气,都完全失去了。
或许,人言真的可畏,尤其当你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经无地自容时,人言更是可以让人害怕到无法表述。
那一刻,心中的落差和羞愧,以及那种见不得光的种种负面思绪,好似顷刻都被曝露于人前时,完全失去了勇气和力气的星辰,只觉得那人群的声浪,好似足以将他淹死。
那一刻,面对那些根本无力抵抗的事物,意识到自己连逃避都已经做不到时,星辰整个人都蜷缩在了地上,并一手抱着头,他想堵住自己的两个耳朵,却再次意识到自己只剩下了一只手。
然而,即便到了如此境地,因为舆论狂欢而变得有些狂热的记者们,也没有停止他们的问题,他们也仍然没人去扶星辰哪怕一把,毕竟星辰如此蜷缩畏惧,好似真的羞于见人的模样,能够帮他们赚取点击量的想法,成了每一个记者的共识。
他们都在问。
他们都在拍。
他们都没有提供帮助。
铮!
铮!
铮!
……
某一霎那,随着几声空气被撕裂的铮鸣响起,汹涌人群上方,几点肉眼已经根本不可见的寒芒流转而过。
而后,滋啦作响中,几架轻微晃荡了一下的无人机,好像凭空失去了控制,一下朝下方人群坠去。
无人机发出异响,并坠落的时刻,所有人都在下意识的躲避中,哄叫着散开,好在那只是机架小型航拍无人机,就算砸到人也不会有大碍。
无人机砸落造成的哄叫过后,散去的人众,露出地面上蜷缩着的星辰的同时,所以人都下意识静默着,而后左顾右盼起来,因为他们都想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难得的静默时刻,蜷缩在地上,神情已经恍惚到几乎溃散的星辰,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邵东的声音。
“都给我滚开!”
“滚!”
那个声音发出时,现场再次发生了不小的骚乱,因为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人群一侧已经被冲过来的邵东破开,几个让路动作稍慢的记者,甚至被他抓着直接丢向了一旁。
见到邵东出现那一刻,眼见邵东那来者不善的神情,最先冲到现场身侧的,自然也是最有眼力见的那波记者,自然在哗然中集体散开了。
众人散开的时刻,星辰仍然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这难得的平静中,他浑身都在颤抖,经历过刚才的事情后,仍然置身在众人目光中的他,哪怕已经不再被人围堵压制,却好似仍然连起身的勇气都失去了。
甚至乎,蜷缩着的星辰,好似还在轻轻颤抖着。
慌乱中奔到星辰身侧后,邵东看着蜷缩在地上颤抖着的星辰,环视那些脸上仍然带着狂热的记者时,只觉得有些目眦欲裂。
铮!
铮!
铮!
下一霎,所有千机碎片都在撕裂空气的鸣响中,瞬间浮现在邵东身侧。
将千机碎片指向围观的记者和居民后,邵东用前所未有的压抑嗓音,一字一顿到:“都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