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
星辰当然知道,所谓这里,自然是指这世外桃源般的所在,而结合着南宫吟歌的故事,以及对方一直以来种种表现,再加上此前醒来后,南宫吟歌拿给鑫九换洗的古风华服……
这般联想着,星辰好像也在不知不觉间,想明白了更多枝节,他想到了只要一有时间,南宫吟歌就会盯着那朵无情花的模样,想到了甚至有些不修边幅的南宫吟歌,房间里却有着带着梳妆镜的桌子等等细节。
星辰忽然意识到,这一切的一切,大概都和南宫吟歌的师妹风铃有关吧,而想到这里,他也愈加不敢想象这么多年来,每每触景生情,看起来总如浪荡中年模样的南宫吟歌,内心却会是何等悲怆。
带着如此思绪,回应着南宫吟歌时,星辰语气中似也带上了一种悲凉:“我懂……”
是啊,星辰当然懂,同为一个天涯沦落人,他如何会不懂呢?
他懂得南宫吟歌避开人烟的逃避,也懂得南宫吟歌未知细节,却明显触景生情的守护。
然而下一刻,南宫吟歌的说辞,却让星辰蓦然愣神了一下,甚至乎,那一刻的愣神,让他连心中因为感同身受涌起的深切悲凉,都好似被一下打断。
“不,你不懂,我的乖徒儿。”再度开口时,明明前一刻,语气都像是开始有些失控的南宫吟歌,竟一下又换回了那种浑不正经,浪荡中年的感觉。
原本沉浸在蓦然生起的悲伤中,却听闻如是语气和说辞,不知所措地再次看向南宫吟歌时,星辰分明从对方神态中,看到了一种“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玩味。
星辰因为读出这种玩味而愣神,却仍然因为变化太快而不明所以时,如是看着他的南宫吟歌,却用那种不正经的语气接着道:“不要想那么多,当时只是因为……怎么说好,那时候流云剑馆的隔壁,那家纹身店的老板也是个刺头,每次我大半夜在剑馆里鬼哭狼嚎,都免不得跟他吵起来,所以后来我也良心发现,就打算以后不再扰民了。”
原本因为南宫吟歌语气神态的忽然改变,而不知所措的星辰,听到南宫吟歌继续说辞,仍然与南宫吟歌对视着的同时,却说不上是为什么,从对方眼神和说辞中,他好像又明白了一层更深的意思。
星辰忽然明白到,口口声声让他不要想那么多的南宫吟歌,大概也是在说给自己听吧,或许南宫吟歌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们的谈话,不至于变得那么凝重?
这般思索时,虽然不敢百分百确定,但就算真的确定,星辰自然也不会去挑明,所以他也像是一下释然了许多,释然了许许多多。
而不得不说的事情是,尽管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但南宫吟歌如是举动确实很有用,那突如其来的转折,确实让星辰又一次避免了,那些可能陷入的悲怆思绪。
这般想着,星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后,即使意识到,自己离真相应该已经越来越近,但不想辜负南宫吟歌心意的他,也作出了一副轻松神色,轻声道:“这确实扰不到民。”
“是啊,这确实扰不到民。”循着星辰所言,南宫吟歌也自顾自环视了一下周遭,顾盼和煦阳光,流连轻摆树梢,感慨着此地清幽,或许也在感慨着一些别的什么吧。
只是不管心中感慨了什么,在星辰面前,南宫吟歌到底又快速调整了思绪,保持那浪荡中年的不正经模样后,又继续道:“不过因为这里不是城里,你知道我每过一段时间,总得回去带些补给,还有一些其他事务要处理,所以我总也还是得经常回去的。”
“我知道。”星辰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南宫吟歌手中,那开始被对方做着“逆向工程”拆解着的草环时,也像是真正揭开了,南宫吟歌每月在涅盘城和城外的时间,基本都是五五而分的原因。
“然后就因为这个事情啊,有一次,我就发现不太对劲了。”说到这里,南宫吟歌原本仍然不正经的语气,忽然再度转折,不是转向此前的悲伤,而是转向了一种认真和凝重。
听闻对方凝重语气,再加上对方言辞可能暗藏的意思,看着仍然拆解着草环的南宫吟歌,却已经凝聚在眼前空气的认真目光,意识到重点大概已经到了的星辰,深呼吸着调整了一下思绪后,接口道:“什么不对劲?”
“就是有一天晚上,我在流云剑馆里,大半夜的你知道吧。”说话间,仍然凝视着眼前空气的南宫吟歌,停下手中动作,抬手挠了挠发痒嘴角后,继续道:“我忽然又想鬼哭狼嚎了,可是当时我的吉他不在剑馆,而是在放在这里,你说我要怎么办才好呢?”
虽然经历方才一而再的转折后,早已明确告诉自己,要保留足够耐心,聆听南宫吟歌的诉说,可仿佛真正明确,此次谈话重点真的已经接近的此刻,星辰仍然又有些躁动起来。
躁动中,循着南宫吟歌类似暗示的提问,星辰自然瞬间想到了那阵诡谲琴音,那些苍凉歌声,还有南宫吟歌以剑为琴的奇异姿态,他尽量按捺心绪的同时,看向南宫吟歌脱口道:“剑。”
“对,剑。”回应星辰时,原本像是又有些沉溺思绪的南宫吟歌,又无缝切换回了那种不正经神色,而后转头回应着星辰的目光,戏谑一笑道:“其实说起来的话,这个事还是很多年前,老头子为了督促我练剑,把我的吉他收起来时,我意外发现的,就是把剑锋稍稍压弯绷紧之后,弹在不同位置时,也会产生不同的音调,那种调子跟其他乐器有点差别,但也有异曲同工之处。”
“所以您就在那天晚上,弹着剑唱歌了?”说到这里,已然又有些着急的星辰,自然也回应得很快。
“是啊,当时我就试了一下,发现……还挺有意思的,不过重点不在这里啊。”说话间,南宫吟歌说辞又忽然转折了一下,如同卖了个关子的转折过后,他继续道:“你知道么?那天晚上,其实我已经做好了跟邻居大吵一架,甚至吵到天亮的决定,可偏偏那天晚上,他竟然一次都没有来打扰我。”
面对这样的说辞,按照最客观的想法,如果是正常情况下,星辰自然会想着,或许那天晚上,南宫吟歌的邻居正好不在家,但经历过此前种种,又知道南宫吟歌不会在这一刻说废话的他,当然知道对方说辞里的重点。
那一刻,星辰一下想到了此前自己醒来,听闻那琴音和歌声后,忽然陷入的那种奇诡状态,虽然他当时不曾意识到,但后来从痛苦中回过神来时,他知道自己分明进入了那种被神识所裹覆,从而与世隔绝,或者说欺骗了整个世界的状态。
后来回神后,最让星辰惊异不已的地方在于,之前两度利用那种状态,去躲避幻空时,他分明明确到,或许稍强的异动,都是有可能让自己从那种状态中脱离的。
诡异的地方就在这里,此前初醒时分,因为南宫吟歌以剑为琴的琴音和歌声,不知不觉间进入那种状态,在那被彻骨悲伤萦绕脑海,好似对一切都已无知无觉的状态中,星辰意识到自己竟是保持着那种姿态,一路走向了南宫吟歌的。
而那个过程中,除了心中蚀骨悲伤外,对一切都好似已无知无觉的星辰,直到南宫吟歌停止了弹奏,才终于从那种状态中脱离。
想着这些事情时,已经感觉自己越来越接近真相的星辰,愈加激动,却也愈加努力按捺思绪的同时,猜测道:“所以我要是猜得没错……那天晚上,他根本没听到您在唱歌,对么?”
“对。”点头肯定星辰的说辞时,南宫吟歌当然一点都不会意外,因为对方是星辰,而点头肯定过后,他继续道:“当时我还一度以为,对方可能也理解我,或者顾及我古武者的实力,总之那天晚上,他根本没来敲我的门,不过最后还是良心发现吧,他不来找我,我反倒觉得过意不去了,所以第二天就想去跟他说声不好意思,结果他却跟看个神经病一样看我。”
“我理解。”故事听到这里,仍然按捺心绪的星辰,又点了点头,并给对方承接和附和后,只盼着南宫吟歌赶紧说下去。
“我也很理解啊,因为在很多人看来,我早就是个神经病了。”循着星辰话头,南宫吟歌信口吐槽了一下自己,而后又继续道:“不过我当时却根本无法理解,对方为什么没有听到,我的歌声和琴声,只是奇怪这件事的时候,我说不太上来那种感觉……我就忽然想到,那天晚上,我弹琴和唱歌时,好像陷入过一种很忘我的状态,只不过我以前有些时候,兴致上来蚀也差不多,所以当时根本没有在意。”
说到这里,南宫吟歌像是在回忆往事的同时,下意识搓了搓手中草环后,又继续道:“不过这件事情却让我隐约感觉,是否那种状态,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单纯呢?现在你肯定知道是哪种状态,对吧,我的乖徒儿,不过我当时不知道啊,所以我决定到了晚上,再试着弹一下。”
“我知道。”话已至此,星辰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甚至隐隐猜测着,莫非所谓剑意,就是自由控制着那种骗过整个世界的状态,并以那种姿态进行战斗么?如是想着,他也赶紧继续道:“然后呢?”
然而,随着星辰的追问,南宫吟歌原本还算认真的神态,却又一次忽然转变,再度变回了不正经的模样,而如是模样中,他咧嘴笑了一下道:“然后果不其然,我那天晚上我才唱了两句,就又被他骂了,我就又跟他吵了整整一个晚上。”
“您……又被他骂了?”忽然听闻南宫吟歌的转口,本想着那时的南宫吟歌,应该已经领悟了剑意,所以思绪根本有些转不过来的星辰,当然意识到,那天晚上,对方肯定又听到了南宫吟歌的歌声,可这是为什么呢?
南宫吟歌弹奏时,不是应该与世隔绝才对么?
这般想法萦绕下,忽然又云里雾里的星辰,更加有些不明白眼下情况了,不自觉蹙眉间,他只能下意识问了出来。
“是啊,为师又被他骂了,不过吵就吵呗,他第二天还得开门做生意的,我又不用,蒙头睡觉的事,一点都不亏。”更加不正经的神色中,南宫吟歌像是在说着难得的开心过往,笑得嘴都咧了起来。
“不是,师父……”听闻原本关切的事情,好似有被南宫吟歌带歪的苗头,因为心中各种茫然,已然开始头大的星辰,赶紧试着将对方掰回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我是想说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乖徒儿,这不是因为当时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么?”如同无奈着什么一般,一手拿着草环的摊手中,南宫吟歌接着道:“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慢慢意识到,原来那两年的蹉跎里,我好像并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而是……其实我已经练出了一种很奇怪的神识,在那之前我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而在那之后,它也并不是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中,那种状态,就好像现在的你一样。”
“就好像……现在的我?”虽然已经有了充分心理准备,在此之前也已经往这方面去思索过,但听到这里,因为心中许多念想,都好似被忽然证实了一般,星辰的语气依然变得激动了起来。
至此,星辰好像一下就明白到了,为何此前自己被南宫吟歌救下时,南宫吟歌会说自己也有可能修习剑意,因为自己被先知禁制时,阴差阳错保留下来的奇诡神识,竟意外跟对方同样阴差阳错的修真研究下,修炼出的奇怪神识一样么?
同样的,星辰好像也更加明白到,所谓剑意,难道真的就是指将那不可控神识状态变成可控,并将那种欺骗了整个世界的状态,同样变得可控。
而后在那种状态下,无需借助真气,也能够因为某种对于世界的特别欺骗,而展现出甚至超越修真概念的战斗方式么?
这般推想过后,像是一下将无数枝节串联起来的星辰,惊异中也终于又一次作出结论,他看着南宫吟歌颤声道:“所以……您是要教我您创造的功法,让我也学会控制我现在的神识么?师父。”
然而,如同此前每一次,星辰作出自己结论时,南宫吟歌的回答,总也能让他出乎意料一般,这一次同样如此。
那一刻,像是又觉得星辰此刻状态,很是好玩一般,南宫吟歌忽然将手中拆到一半的草环,整个搓成了条状,而后看着星辰,玩味一笑:“不!我要教你弹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