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绪和孙雪杉看着楚灿离去,两个人也离开,边走边聊。孙雪杉说:“他似乎还不知道施缕这件事。”赵平绪说:“反正咱们的意思已经传达给他,怎么做看他了。”孙雪杉说:“他说话滴水不漏啊。”赵平绪说:“他既然来了,足以说明他的立场。”孙雪杉说:“咱们要接应他吗?”赵平绪说:“不必,他要办必定安排妥当,咱们在反而坏了他的事。”孙雪杉说:“如果他因此暴露呢?楚存雄会饶了他?”赵平绪说:“不知道。”
楚灿往回走,心中已经大抵猜到了身体里的灵魂大有可疑。父亲在知道自己立场的情况下,还把施缕的灵魂置入自己的身体,可见在他心中,仍是信任自己。一方面也是让自己判断得失,看着办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是试金石,看看这个儿子还能不能留。楚灿忍不住偷看了一眼施缕,正在睡。楚灿想:西冥过度开发使用施缕应该是一定的,救命稻草嘛,一定要人尽其用,恐怕这女孩子就是能够重回人世,也会对她的人生有影响,也许会不孕不育吧,谁知道?如果她在自然冥道那边,应该会保护性开发,新冥道却来不及讲究这个。五堂徐缓州应该也是知道这个事的了,除了他就只有二堂主王小年和六堂主宋净平了。父亲应该知道自己是迟早会知道这件事的,他是以攻为守,以不防为防,反倒让自己为难了。如果施缕被置入其他灵物身上,自己会毫不犹豫的把她拉出去给自然冥道吧,不知道,楚灿只想说:不知道。他反而希望自然冥道劫持自己,摆布自己,甚至破坏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把施缕强行抠出去。但是有何劲在,他们是不可能这么做的。徐缓州曾说过:何劲之所以能统领自然冥道,那些人那么服他,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因为他的原则是给所有人空间,让他们有机会自主自在的翻云覆雨。他对自己也是一样的,生怕勉强了自己,选择了相信。楚灿宁愿被强迫也不愿意去选择,虽然背叛父亲已成必然。
楚灿权衡再三,既要背叛又要痕迹不露,在父亲面前真是太难了,他忽然深深的理解“既要做****还要立牌坊”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他想找徐缓州商量,又一想不要拉个人进来和自己一样为难,他不是故十四堂洪浪山,洪浪山会和自己一心,而徐缓州会以父亲马首是瞻。
楚灿回到自己的院子,坐在桃树下发呆。父亲低估了自己的能力,不想知道并不代表不能知道。从他明白自己迟早要背叛父亲,只是个时间问题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隐藏自己的能力,摒弃自己不想知道的新冥道秘密,把自己往新冥道外面摘。这是个信号,也许是被楚存雄发觉的信号。施缕的去留,决定楚灿的去留。而他不想离开父亲,想让西冥平安过度到自然冥道。只是想不出一个办法,让新冥道停止。直言力谏肯定是行不通,只剩下暗中作对,爱咋咋地这一条路。要想干点事,就不能什么都不敢触碰,而且还要从内核深度爆破。
楚灿第一次在施缕面前现出完整的灵魂,他蹲下身,看着这个年轻的美貌灵魂,有血有肉的鲜活生命应该更美好吧。他伸出手轻轻的揉着施缕的眉间,施缕脑后冒出一股黑烟,微微的睁开眼睛,看到了楚灿,以为自己在做梦,又闭上了眼睛,唤了一声“楚灿”,却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惊的连忙又睁开眼睛,坐起身,看着楚灿说:“我能说话了?”楚灿点点头,说:“你叫施缕吗?”施缕点点头,说:“我想回家看看我妈妈。”楚灿说:“可以,但不是现在。你愿意相信我吗?”施缕说:“愿意。”
楚灿说:“现在身上有什么体会?不舒服吗?”施缕伸出左手,叉开手指,说:“我长了第六指、左腿比右腿长了,有点跛。”楚灿说:“这是你的灵魂被破除限制性、异常激发的原因,那些跟着你生长的灵魂会碰到同样的问题。”施缕抽抽嗒嗒的哭起来,说:“怎么办?我会比双婆婆还丑吗?虽然我不是以貌取人的姑娘,可是我也不愿意变丑啊,我妈妈会不认识我的。”楚灿盯着哭泣的施缕,一脸肃然,果然有一毫背逆自然,都要得到报应,这一点在冥界更为显著,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救命稻草救的不是新冥道,也不是这么个用法,以西冥府众人的聪明,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危机,迫使父亲这么做?
楚灿看施缕流泪,心里也觉得酸楚,说:“我当前还不能把你弄出我的身体,引你回家。我先废了你的灵魂镜像功能,也许会很疼,你要忍一忍。”施缕说:“我的腿会变的一样长吗?还有我的第六指,会消失吗?”楚灿说:“不知道,但是可以保证你不会长第七指。”施缕点头。楚灿心知废了施缕的灵魂镜像功能,很可能会灭了她的灵魂,之外的肉身自然僵死了,凭她生命力再强,这种失魂夺魄、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做法还是个险境。但是不能告诉施缕,灭也就灭了,虽然对施缕来说是残酷,但是从父亲楚存雄手里夺人,只能如此。楚灿不会离开父亲带施缕不顾一切的投入东冥的怀抱,楚存雄也不会允许。
楚灿的身体在灿烂的桃花下安然稳坐,灵魂却在身体里殚精竭虑,相伴着施缕的灵魂水深火热。施缕灵魂的表相恰如生时,单纯的人灵魂的表相和实际年龄并无大差。楚灿虽然正当青春,对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孩子下手,不敢有半分亵渎,反而十二分的小心,心里是要保她存世的意思。楚灿告诫施缕:“不论多痛苦,不准动一动,知道吗?”施缕认真的点点头。楚灿一边告诉施缕怎么做,两个人跪下来,施缕背对着楚灿,脱下外衣,楚灿拔出长木刀,在后背上划开,揭起了她的灵魂外皮,里面纵横的是七十二道灵索,裹着三魂七魄。与常人不同的是上面挂着密密麻麻的空灵照珠,晶莹剔透。楚灿要做的就是在天黑之前,把这些空灵照珠全部割下来。
楚灿一剜施缕的灵体,停了一下,看施缕没反应,心里暗自佩服,如果是常人,只是揭了灵皮这一项,已经疼的受不了,这女孩儿却一声不吭。一刀一刀剜下去,避着灵索和灵体内的各种通路,割下了第一刀空灵照珠,轻轻的才吐出一口气,只见施缕一歪身,楚灿赶忙撤刀,几乎断了一条灵索,一皱眉,问施缕:“什么?”未听施缕回答,却见她歪倒一动不动了。楚灿也不理会,插进刀去,只顾割那些空灵照珠。未及一半,施缕的三魂七魄开始游散出去,灵体软的象一滩泥,楚灿割不下去,撤出刀来,寻思要找个架灵体的十字架。回过神来,看自己的肉体已经大汗淋漓。
再入神回到身体里时,只见旁边站着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形神秀质。楚灿一惊,暗想莫非自己那么不济?身体任由什么人来去?楚灿一愣,那女孩子看了屈膝施了一礼,面容冷峭的说:“我是中冥主叶中庭的小女儿,叫叶雨莹,我来是要带这位施缕姑娘走。因听蔡毛哥哥说起过你,知道你是我们的人,所以跟你打个招呼。我不明白,你在干什么?”楚灿说:“首先我不是你们的人,其次你是带不走这位施缕姑娘的,再次我在干什么不宜让你知道。叶姑娘,这里不是你久留之地,走吧。”叶雨莹抽出长木刀,说:“蔡毛哥哥一个劲儿的夸你,他还不知道你这么猥琐,解了一个女灵的灵体,她的肉身还活着,你知道吗?西冥府一贯草菅人命,看来你也不例外。”叶雨莹舞刀就剁。楚灿闪过,用了最彻底最干脆最见功夫的旋冥掌,掐住她的脖子往下一撂,叶雨莹躺在那里不动了。楚灿想把她弄出去,却怎么也不行,想必是父亲设置了,凡进入自己的灵魂许进不许出。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想把她弄醒让她自己出去,又怕跟她纠缠,只好不管她,聚精会神干自己的事。要想在天黑之前,割尽施缕灵体上的空灵照珠还是很紧迫。
终于割完,楚灿疲惫不堪,抹了抹额角渗出的血红灵露,看了一眼,暗想过度损耗灵体了恐怕要有永久损伤。天色已晚,不敢怠慢,强打精神,把已经涣散的施缕的灵体和三魂七魄收束好了。把叶雨莹弄醒,叶雨莹噌的站起来,看施缕躺在那里,上前一把抓住就往外蹿,楚灿面前下了一片幻化的花雨,叶雨莹和施缕被重重的摔回来。楚灿无奈的说:“你要能走快走,我不奉陪了。”楚灿赶忙溜出身体。忐忑不知道结局会如何,一方面又替叶雨莹担心。
楚灿心如明镜,自己夜来睡的安稳不是没有理由的。即使自己不想睡,想跟施缕去看个究竟也不可能。身上都是粉红色的汗,染红了衣服。楚灿洗了澡,换了衣服,吃过饭已经到了平时睡觉的时候。漱了口,坐在床沿上,不敢看那身体里的两个女人。心里只有四个字:听天由命。
早上楚灿睡醒睁开眼睛,还不错,仍在自己的房间,身体没有什么不便,满耳都是鸟叫的声音。施缕失去灵魂镜像功能应该被发现了吧?楚灿希望她仍被送回自己的身体,可是潜意识却感觉她已不在。楚灿内视了一眼,心里一沉,身体里的那个位置空无一人,周身看了看,施缕连同叶雨莹踪迹不见。楚灿一边洗漱,一边在想怎么办。只有三个人可以问:二堂主王小年、五堂主徐缓州、六堂主宋净平。徐缓州自从知道了这个事,不在他职责范围内,应该是立即打住,不会去了解更多。宋净平很可能是执行者,职责所在,必不肯吐露。只有王小年法理人情都讲的通,心慈面软,原则之外可以通融。施缕已经被楚灿废了,叶雨莹本来就没用,楚灿去讨两个女人的性命应该会有结果。楚灿匆匆吃了早饭,直奔二堂。
楚灿跟门上人打听,门上人说二堂主一大早去了议事厅与冥主议事,楚灿闪在门外街角里等。眼看着王小年进了门,拿出准备好的眼药把两个眼睛弄的起了红线,象个红眼兔子。三步两步跑进二堂,看见王小年在厅上喝茶,直扑过去,翻身跪下,扯住王小年的裤腿,喊:“年叔,您救救我吧,我活不了了。”眨眨眼,眼泪扑簌簌的流下来,心里说:这眼药还挺管事儿。王小年看楚灿拧着眉一脸愁苦,眼泪是真的,慌里慌张一反常态,反而觉得好笑。喝了一口茶,说:“活还是要活的,说说看,什么事?”楚灿说:“我爱上一个人。”
王小年一点头,说:“不错,我听说他们给你找了不少,哪家姑娘?”楚灿说:“东冥施缕。”王小年一愣,说:“你竟然知道她?只是个灵魂。”楚灿说:“世上有她这个人,你明知道。”王小年说:“有和没有是一样的,以她那样的性质。”楚灿说:“什么性质?”王小年说:“你来找我,不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了吗?”楚灿说:“什么都瞒不过年叔,现在她忽然不见了。”王小年说:“你身体里还有一个女灵,你知道吗?”楚灿说:“叶雨莹。”王小年说:“你不爱她吗?”楚灿说:“侄儿心里只有施缕,叶雨莹说要带走施缕,我当时想把她赶出去,未果。”
王小年说:“这个叶雨莹是中冥主叶中庭的女儿,废了施缕要把她带出你的身体,如今都被放逐到安然停尸岗,压在千年来积存的不化古尸里沤去了。”楚灿说:“既然她们都没用了,为什么不放她们回家去?”王小年说:“施缕没了灵魂镜像功能是回不去原来的肉身的,可是肉身的生命力还在支撑她的灵魂,灵魂不灭,不能把一个废物畸灵寄养在你的身体里,放任自流,又怕她畸变更甚,横生事端。”楚灿说:“为什么不直接灭了?”王小年说:“她很特别,灭她一个顶灭三千灵魂,还会让咱们贬损自伤,只好把她压在不化古尸里自己沤去,自生自灭。”楚灿说:“那叶雨莹呢?”王小年说:“谁让她废了施缕,让她陪绑好了。”
看楚灿一沉吟,王小年说:“咱们又得了一个灵魂镜像,是个男的,你要不要爱上他?”楚灿看一眼王小年,见他慈目修广的看着自己,知道自己的伎俩已被识破,索性坦诚,说:“年叔,你知道是我干的?”王小年说:“你来找我还用多说?”楚灿站起身,玩儿横的,说:“年叔要办我,我决不反抗。”王小年满心忧虑的叹一口气,说:“我们这一辈已经完了,你们还有机会,只因施缕已废,要不我也不能告诉你她的去向,秘密的去。还有,要投诚的话,明明白白的去找你母亲,否则留身此处会很危险的。”楚灿说:“年叔,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明白新冥道已是末路?”王小年说:“当初起新冥道的时候,意气风发,锋芒毕露,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时至今日,仍是要搏一个玩世于股掌之中。”楚灿说:“真的有那么潇洒吗?”王小年说:“存世要的是这个气概,有道是人活一口气,咱们处世哲学不同,不必多说。”楚灿躬身一揖,出了二堂。
光灿灿的滚圆明月斜挂天边,守尸的灵鸦在空中盘旋。安然停尸岗积压的千年来的不化古尸杂乱无章的陈尸荒野,积了有十多米深,上面零零落落的插着离魂桩,是赶走扑尸灵魂的。这是一个功法禁地,要想运功把这些尸体颠个底儿朝天,露出施缕和叶雨莹的灵魂是不可能的。要捅进去很简单,一根钎条往下一杵,至于杵到了哪个尸体里,不得而知。楚灿望着眼前看不到尽头的各种残破尸体,一咬牙,背吧。
施缕和叶雨莹出了楚灿的身体,夜里就不会有人再看着楚灿,楚灿夜里去安然停尸岗背尸体,早上去给楚存雄请安,下午补觉。足足背了七天,在一具三百年前的古尸里发现了叶雨莹的灵魂,拖出来一看,蓬头垢面,口眼歪斜,身上的衣服破烂,傻傻愣愣,长木刀也没了。楚灿一皱眉,她这样子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回家,还要送。搭在离魂桩上,接着找施缕。第九天,当楚灿掀开一个古尸的时候,噌的下面一具男尸蹿出来,光溜溜的头骨,腔子上挂着些僵黑的肉,一条大腿上有肉,一条大腿上没肉,在尸体上跳跃着,笑的前仰后合,声如破锣,喊道:“老子又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