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梨埋头呼呼喝汤,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似乎碰到闸门,悉数又随口水咽回肚子里。舒博士安静坐一旁,眼睛看电视,心却细细听女儿轻声咀嚼食物的声音。对于很多母亲来说,儿女品尝自己亲手烹饪的美味,是再寻常不过的天伦之乐,可对常年旅居海外的舒博士来说,却是弥足珍贵的瞬间。
“好喝吗?”
“嗯。”舒梨重重点头,没有敷衍,记忆中妈妈做饭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她记得那些味道,即使五星级饭店大厨也比上的美味。一口汤咽下,忽然想起三婶的恐吓,笑着问:“妈,您给我做疙瘩汤,不怕我这一年不顺呀。”
舒博士笑的温柔:“那些都是迷信,信呢,图一个吉利。不信,也不是什么大事。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人顶着,我姑娘生的这么娇小,我才不担心。”
舒梨眉眼弯弯。母女连心,哪里有什么真正的隔阂?只是看谁率先敞开心扉拥抱对方。
舒博士摸摸爱女柔顺的长发,“再说,人这一生哪有一帆风顺的,谁不是一步一个坎儿,一步一个坑闯过来。等您到了我这个岁数就会明白,辛酸苦辣咸都要尝过,才不枉来这一世。等老了,回忆过往,也好有跟儿孙吹牛的资本对不?”
舒梨噗嗤笑,“对呢。”
电视机里,电影频道正做一个贺岁电影专访,舒博士看了半天,一指屏幕:“这人是谁,看着挺眼熟。”也许是年纪大了,眼神和脑子都不如从前灵活,脸盲症越来越明显。
舒梨咽口汤,对妈妈说:“是星爷啊。”
“周星驰?”
“嗯哪。”恍然间舒梨想起妈妈是星爷的铁杆粉,小时候家里买的vcd,dvd全部是他主演的电影。
看着屏幕上一头白发的偶像,舒博士难以接受,喃喃::“怎么这样老了。”
“妈,人都会老的。”舒梨看着妈妈,发现那鬓角也生出几丝白发。一些人的长大注定预示另一些人的衰老。这是自然规律,谁也无法改变。
电视里,记者问星爷:“为什么还没结婚?”
星爷先是笑,坐在那里沉吟片刻,然后眉眼上扬,真诚又无奈地说:“不清楚,可能是运气不好吧。”
运气不好。
短短四字,半世姻缘谈笑而过。
感情话题触动了舒博士内心最敏感的那根弦。以前很少过问女儿私生活的她罕见开了口。二十五岁的女孩就算归属没定下来是否也该有了心仪对象?舒梨沉默一瞬,终对母亲敞开心扉:“还在观望中。”
“等他开口?”舒博士没有同其他那样大惊小怪,淡定从容的看着女儿。
“一部分原因吧,但更多的还是想看看两人是否合适。我想一段亲密关系开始后,如同两枚橡胶板粘到一起。若不合适,再想分开就会变困难。谨慎些总没有错。”
舒博士欣慰,庆幸女儿不是一个被肾上腺素指挥的冲动鬼。
“对方条件呢?”这大概是每位母亲最为关心的。
舒梨笑,一双眸子幽幽闪亮,脸色微红,声音里夹着一丝小小的坚定。“妈妈,我喜欢他。”
噢,喜欢。这个答案简单又纯真。
舒博士忍不住莞尔:“喜欢他什么?”才气、样貌、家室、财富,哪一个?
哪一个?
舒梨认真思索片刻,微微苦恼:“妈妈,喜欢一个人必须要有理由吗?我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是他,独一无二。我承认他长得很漂亮,还有一双美丽无暇的手。我相信能生出那样一双手的人,心眼一定不坏。渐渐好感变成心动再变成喜欢。嗯……就是这样。”我尝试过不喜欢他,却无能为力。
“你也可以先表白。”看出女儿动了真心,舒博士鼓励道。好姻缘不等人,小心错过抱憾终身。
舒梨吐舌头,脸颊染红晕:“妈,在这方面我很保守封建,不要企图改变我。”
舒博士仰头笑,终于终于女儿到了这个年纪。“好,我不为难你,但有件事我要说,听不听在你。世界上很多事都有保质期,错过了便不是你要的味道。同理,那人也一样。所以与其坐在这里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妈,我说过了,不会先表白。”
“不表白但也不要坐以待毙。他是你喜欢的人,你总要做一点什么对不对?蝴蝶飞向花朵,是因为花朵率先发出信号。爱情也一样,若无交流,两颗心如何能靠近?傻丫头,既然喜欢,就别再矜持,自己多想办法创造互动机会,可懂?”
舒梨先是沉默而后脸上开出一朵花。
汤碗放一边,站起来身来说:“妈,我出去打一个电话。”
她拿起手机推门而出,舒博士温柔目送。
这就对了我的宝贝。
放下顾虑去追求你要的幸福。妈妈永远祝福你。
**
路浔给三黄鸡起了一个名字叫“烤鸭”。
拨出电话时没想到对方那么快就接了。心里一阵窃喜,嘴上不饶人:“速度够快的,是不是一直等我的电话?”
舒梨笑:“是啊,从和你分开就一直等,结果始终没打来。刚要给你打一个,结果你这么不禁念叨,率先拨通电话。”
“高兴吧?”
“高兴。”
“承认吧舒小姐其实你一直暗恋我。”
“不好意思路先生‘暗恋’两字我不会写。”
他笑:“这个不难,我手把手教你。感动吗?”
她鼻子哼:“噢噢噢噢。”
两人肆意臭贫几句,伴随窗外时不时响起的爆竹声。路浔忽然问:“你那个手机能视频吗?”
“可以。”
路浔甩一个请求过来。舒梨点开,然后看到了一只鸡。黄橙橙的毛,小脑袋在镜头里左摇右摆。
她叫:“天啊!一天不见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谁干的?用了什么魔法?变形咒对不对?”
路浔鼻子气歪,忍住扔手机的冲动。
视频镜头从烤鸭移到自己脸上,俊白一张脸,不忿不忿的表情。
舒梨这才踏实了,捂胸口,长叹:“虚惊一场,刚才吓死我了。”
她演的太逼真,路浔凌乱了,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脸,还好还好,是依旧光滑水嫩的肌肤。上面没长鸡毛。
妈蛋!吓死爷了。
视频里一位身穿深蓝毛衣五官精致的美少年抱着一只土黄土黄的鸡,画面非常印象派。
舒梨眯眼:“哪里买的鸡?”
“菜市场。”
“烹炸炖煮烤,准备怎么吃?”
“不是我说你舒小姐,作为白衣天使你真的好残忍。什么吃啊杀啊的。”路浔爱怜抚摸烤鸭的脑袋,心肝宝贝的语气:“它现在是我的宠物,我才不舍不得吃。对了,它还有一个名字,叫‘烤鸭’。”
“噢。”舒梨眉目清淡,“那我明天也去菜市场买一只鸭子,然后管它叫‘烧鸡’。”
路浔微怔片刻,然后哈哈大笑。
烤鸭抬头看主人,笑毛啊笑,老子鸡冠子都歪了,你个二缺!
似乎有了第一个电话,后面的通话就变得自然许多。看春晚,路浔短信就没断过。嬉笑怒骂没个正形——
[开场舞人好多我密集恐惧症差点犯了。]
[那三个小男孩是三胞胎吗?长得怎么一个样子。]
[这个小品还不错,告诉你,以后我也会是一位模范丈夫。哪个姑娘跟了我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这种长相也敢自喻小鲜肉?说实话长得没有我一半好看。]
[其实一半都给他面子,撑死了五分之一!]
舒梨能理解路浔这等级别的男人多多少少会自恋,但过了就是不要脸。发一条短信怼回去。路浔紧接着怼回来,然后双方你来我往利用中国移动兵不血刃地在大年三十相爱相杀。身旁表姐看不懂,想今年春晚这么好看吗,怎么表妹总是呵呵呵笑呢?
差一分钟午夜十二点时路浔再次发来视频请求。舒梨点开,这一次没有了烤鸭,镜头里只有一个帅帅的路浔。他说:“我家这边广场正放烟花,给你看看。”说着,镜头转过去,一团一团色彩斑斓绚丽的烟花散开在夜空中,“好看吗?”他大声问。
舒梨还没来得及回答,金灿看见老大一脸激动,抢过手机,大脸对着路浔嗷嗷叫:“浔哥,浔哥,我在呢!刚才出去放鞭炮没拿手机。你给我打电话了对不对?不好意思啊……”转头看他姐,一脸紧张,责怪道:“浔哥什么时候来的电话?我就在外面你叫我一声就好了。”
舒梨:“……”
我亲爱的弟,事实真不是那样。
外面太吵,金灿抱着手机跑进屋里跟路浔聊天。但路浔不想跟他聊啊。虽说他面容与他姐有四五分相似,但这玩意不能代替。抬手看一眼腕表,马上12点。顾不得面子,大喊:“金灿,把电话给你姐。”
“别呀,咱俩再聊会儿。”金灿想把新年第一声祝福送给老大。
“给,你,姐。”路浔压怒火一字一句,这要换做别人他直接用吼。
金灿哪里晓得自己没挨骂完全沾了姐姐的光。一脸期期艾艾不情不愿地把手机还给姐姐,“喏,浔哥找你。”舒梨满脸歉意接过,总觉对不起弟弟。心里纳闷,我是做小三了还是做贼了?周围忽然变得热闹,爆竹声连连,火光肆意,像进入战区。她把电话贴近耳朵,“喂?”
“新年快乐!”路浔在那头喊。庆幸一切都赶上了,新年第一秒第一声祝福送给了她。
她大笑,清澈的嗓音穿过周遭所有一字一字坠入他耳中:“新年快乐!”
真的特别快乐。
她问:“新年想要什么礼物?”
他很坏地笑笑:“你呀。”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