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地上相对来说在楼下往卷扬机上抬壳子板还算轻松,没什么危险,可那些当地普工把喻杰敏指达(没安好心的安排)到楼上去抬模板,在内墙还好点,就是掉下去也是在楼层的房间里,机灵点摔不死人。可外墙离地面三层楼,近十米高,要是掉下去,就是不死,那也能把个腰腿胳膊摔折了。
喻杰敏俩人抬着又重又长的壳子板,颤颤巍巍一步挪一步的在楼房外墙往前走,杰敏低头一看地面,恐高的他,一阵头晕,他有生以来,哪上过这么高的墙,还抬着重东西,当时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双腿发抖,闭着眼睛哭咧咧的喊道:“妈呀,放下,快放下。”杰敏喊叫着就把壳子板要往墙头上放。”
“你妈子皮,放啥咧,赶紧往前走,你再不走,我把你怂娃捣到楼下摔死你,驴x的。”在后面跟杰敏搭伴抬壳子板的,是个当地乡下二十出头的愣头尕娃,名叫方成,他边骂边稍微用劲把壳子板往前推了一下。
杰敏一不留神,脚下一软,吓得赶紧跪在墙头上。
他这一跪,把方成也吓了一跳,赶紧骂道:“我把你这怂娃整死咧,你想闹啥咧,快放下,沟子卖去(滚一边去),你这没掉下墙去,说不好就把我弄下去了,换人,换人,我才不跟你搭伴咧。”
方成还不解气的对站在楼下的王尕孝喊道:“王师傅,这姓喻的怂娃,胆子小的很,你还是给他找点别的活吧,跟他搭伴,不是干活,那是要命啊。”
王尕孝是个正式工,处里维修队的固定工少,这些人不管安排在什么地方,只是动动嘴,啥活不干,都把他们叫成甩手‘掌柜’。
方成在楼上这么一喊,王尕孝不放心的顺着还没拆掉壳子板的室内楼梯,急跑着上了二楼,三楼的楼梯还没浇筑,尕孝就踏着靠在内墙的木梯,探头一看,喻杰敏正趴在西墙头上,闭着眼睛,浑身瑟瑟发抖,站都不敢站起来。
尕孝没好气的喊道:“小喻,你这怂娃趴在那等死啊,下来,去帮着支楼梯的壳子板去。”
杰敏颤抖着站起来,一看离地面那么高,吓得他又趴在平放在墙上的壳子板上,顺着壳子板跪着爬,方成特意使坏,两手撬动了一下壳子板。喻杰敏‘啊’的一声又趴下,闹得在墙上干活的人都‘哈哈’大笑。
尕孝把喻杰敏领到二单元二、三楼的楼梯口,工头老宋正在楼梯墙上放线,其他的木工和普工,都在准备支楼梯壳子板的材料。
老宋回头看到尕孝和喻杰敏,爱答不理的问道:“你们两个站在这里闹球来(干什么),该干啥干啥去。”
“宋师傅,小喻这怂娃,胆子小的像个受惊的兔子,站在墙头上,别说干活,就是叫他空着手走两步,他都吓得趴下跪着走,你说要是出点啥事儿,那处里还不找你呀?我看就叫他跟着支楼梯壳子板吧,这样我们把心也放下了,你说呢宋师傅?”王尕孝实际说的是心里话,他也怕出事,不得不替喻杰敏多说两句。
工头老宋回头瞥了喻杰敏一眼,埋怨的说道:“王云龙都办的啥事吗?把这样的怂人打发来,帮不上忙,还是个累赘,行啊行啊,就叫他跟着他们干吧。”
支楼梯的壳子板,尤其是前期的放线,是外场工地最技术的木工活,要是能独自放线,从准备到把楼梯的壳子板支好,泥瓦工提着振动棒,拼命的在支好的壳子板里震动混泥土,浇筑出来的楼梯不走样,与图纸的尺寸相符,那这个木匠,走到哪个建筑单位,闭着眼睛也会给定个五级工。
这可不是吹的,能把楼梯壳子板前后完好的支起来,最起码要看懂图纸,你才能按图施工。
喻杰敏跟着师傅们腚后,忙前忙后的来回抬材料,闲暇时,就偷偷的眼盯着师傅们,看是怎么干的,时间长了,师傅干累了或是想偷懒,就会坐在一边,吆喝着叫杰敏上。
杰敏跟着支了几个楼梯的壳子板,再加上用心好学,晚上在灯光下,孜孜不倦得翻看工具书,融通书本和工作中的实际操作,加上老宋不在跟前时,师傅们偷懒,大部分木工活都是杰敏在干,很快他在师傅的指导下,把楼梯的壳子板能对付支起来。
喻杰敏这人可不是磨道里听吆喝的驴,他从来都不服输,有自己的想法,只要是别人能做到的,他就不信这个邪,头拱地想尽办法也要做到。
宋万宗,也就是工头老宋,他是个心眼小又爱计较的人。
外场施工的图纸,其他工种都没把图纸当回事,随处乱放,谁看也没人管。
可老宋把每次分发下来的新工地图纸,收拾得很紧,直接就装进他随时带在身边的一个敞口手提皮包里,谁也捞不着看,当成了他的心肝宝贝。
他用时拿出来,看完就装进去,要是他在看的时候,哪个不知趣的凑近看两眼,老宋会毫不客气地一翻小白眼,恨声呵斥道:“你看个球来,沟子卖去,看你那怂样,看得懂吗你?给给,你想看就拿去。”几句带刺儿的话,把那看得人,说了个灰头土脸,转身走人。
最可笑的是老宋小心眼小到了什么程度,就连在楼梯间放线,都要把装在包里的图纸夹在胳肢窝里,也不嫌别扭。
老宋这么做,他是怕呀,真怕其他木工学会了看图纸,又能按图施工,抢了他的饭碗。
五十多岁的人,每天到工地,就放楼梯线那点活,还不是天天放线,干完了什么事儿没有,只要不耽误工作,想到哪没人敢管。
这么轻闲又拿着大工码的工资,要是有一两个能看图施工的匠人,那不就显不出老宋的重要了吗?老宋能不小心再小心吗?这可是他的命门子,就这样,他还是整天不踏实,生怕来个比他还要能的人,他的心眼能大、又敢不计较吗?
还别说,处里维修队的这些木匠,还真没有一个能完整的看图施工,这倒也成全了宋万宗。
作为一个匠人,最大的遗憾就是安于现状,不求进取,一辈子做个平庸的匠人。
喻杰敏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他从心眼里佩服老宋师傅,真想求他教教自己。可知道老宋那小心眼后,杰敏心想,那不是与虎谋皮吗?也就打消了跟宋师傅学艺的念头。
他爱动脑子人也机灵,没有人教,他就偷着学,每次老宋放完楼梯的线,杰敏就瞅着没人,跑到楼梯间拿出钢卷尺,一边量一边想。
再不就是看到老宋咯吱窝没夹包,他就一溜小跑的钻进工地木工房,提心吊胆抽出老宋包里的图纸,一会儿眼看着外面,看有没有来人,一会儿低头看图纸,‘常穿袍子哪能不碰到亲家’,终于有一天,老宋把喻杰敏堵了个正着。
这天,喻杰敏看老宋不知怎么没把装图纸的手提皮包带在身边,他瞅着坐在楼梯间抽烟的老宋正跟人谝闲传(说闲话),杰敏装着没事的样子,慢慢地往楼下走,看到身后没人,紧跑着一头钻进木工房。
他抽出包里的图纸,平铺在工作的木甲板上,针对楼梯的尺寸,拿出纸笔卷尺,一一验证老宋放线的技巧,投入的连人进屋的脚步声都没听到,隐约觉得有人影在他身边,好像也在看图纸,杰敏没理会,还是那么专注。
“你妈妈的皮,不好好干活,你在这闹球来?滚。”那人实在没耐心等着喻杰敏看完,破口就骂,一把从杰敏压在手下甲板上的图纸,猛的抽出来,叠起来装进包里。
喻杰敏受惊的突地一抬头,正好对上了暴怒的老宋,只见老头气得脸色灰白,小眼睛都瞪出了血丝,嘴角还一抽一抽的。
杰敏吓得‘我我.......’的也没支吾出个什么,就像个受惊的兔子,转身撒腿就跑。
喻杰敏边跑边抱怨‘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图纸,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人前充大个。人家其他工种都没把图纸看的那么贵重,就你老宋脑子坏了,拿着图纸当宝贝,还不是怕别人学会了,端了你的饭碗吗?小气鬼。哼,你不让看,我就看别的工种图纸,早晚我要学会按图施工,气死你。’
其他工种的图纸与木工施工的图纸,有好多地方都不一样,楼梯结构图、局部剖面图、预埋构件图等等,是根据各工种的施工要求配发的图纸。
喻杰敏看了几次,两眼摸黑。可他不死心,一有机会看到老宋一时忘了收拾,把装图纸的皮包撂在木工房的木甲板上,他就像猫见了腥,偷摸的溜到屋里,拿出图纸,快速地看上几眼,记在心里,赶紧又把图纸放进包,转身冲出屋,直奔楼梯间,按照自己的记忆,对着楼梯老宋放的线,好一阵琢磨,还是一头雾水,不得要领。
要是能按图熟练的施工,还要把木工、普工搭配的合理,既不窝工又不影响工程进度,那可不是一两年光靠偷学就能做到的。
喻杰敏是边学边干,晚上一门心思钻进工具书里,就这样,他在识图方面,还是一知半解,更别说放线施工了,嗨,偷学艺不容易。
喻杰敏抓住点滴时间的刻苦学技术,喻晋阳打心眼里赞赏自己这儿子,他知道杰敏干木匠是个力气活,又不时的熬夜看工具书,心疼儿子,家里的活他包了,给儿子洗衣做饭收拾家,一点怨言都没有,弄得杰敏都不好意思。
这天,喻杰敏下班还没脱下衣服,喻晋阳就递给他一封信,杰敏抽出一看,一封是以颜轩的口吻写给丈夫晋阳的,无非是问寒问暖,注意身体之类,盼晋阳父子俩早点回家探亲,还提到杰娥的对象,小庄李家多次催着把他们的婚事给办了。
一封是杰恒写给杰敏的,意思是叫哥哥在爸的跟前催着赶紧把户口办进城,说自己初中毕业一年多了,不是起早贪黑的干地里的活,就是还要抽时间推土积肥、浇园、割羊草。
杰恒看着村里的小青年,一个个的前后都进了城,他这个急呀,夜里做梦都是背着大包小包坐在火车进城。一觉醒来,‘外甥打灯笼——照旧’,还是要推着小车干农活,他实在一天都不想呆在村里,央唧他哥上点心,多催催爸。
‘嗨’,就是杰恒不叫杰敏经常催着点他爹,杰敏也没少在他爹跟前念叨。
再说了,杰敏天天在他爹眼前晃悠,老婆孩子的户口老是办不进城,晋阳的心里比谁都着急。